李沧澜终究是找回了一些当年岁月的风采,接过凌络轩推来的茶杯,饮下一口经年不曾触碰的苦涩,再回神时眼中已全无慌乱,只剩几许疏狂伴着讽刺意味浓厚的反问,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
“大兄你这样不好,太凶,怨气太重,不应该是当年那个潇洒出户的破门子应有的气质。”凌络轩拿手帕擦了擦并没有被沾湿的双手,低垂着眼眸淡淡道。
李沧澜眼中讥讽之意更浓,伸手自己给自己将茶杯斟满,然后说:“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试图激怒我,那么你可以走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会被我激怒喽?”凌络轩剑眉一挑,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不,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愤怒。你每向我走近一步我的愤怒就会多一分,直到现在我的愤怒已经足以将整个稻城燃烧殆尽了。如果你的目的是激怒我,那么它已经达成,你也可以走了。”李沧澜说,眼中却尽是平静,一丝一毫他所说的愤怒都看不到。
凌络轩笑出了声来,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一直笑,笑了很久,直到李沧澜起身准备第二泡的开水,他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李沧澜的眼睛,认真的说:“我要走了。”
“去洛阳。”
“做一个洛阳城主府里的小小文书。”
说完后,他又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并不弱于方才那个笑话的笑话。
而李沧澜没有笑。他沉默了一会,说:“看来老家伙们已经基本被你打扫干净了。”
凌络轩没有回答,但是却收住了笑,眼睛变得格外明亮:“十个月前,四门三宗的长青门门主柳青林带着宗门长老穆凡心前往洛阳城,三个月前,穆凡心启程返回长青门,然而直到此时还没有消息。想来,柳门主就算是再喜欢他的那位小徒弟,最近也该离开了。玄罗宗,驻守中原北部抵抗胡人百年,底蕴之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掀起乱来,可不是长青门一个大宗师门主所能承受。”
“西北羌人有山做屏有河为障,不需眼下考虑;南蛮与明宗相隔大漠遥遥对峙,亦可放心。剑宗唐门被蜀山隔开,金刚门形意门日渐式微。此等情形之下,若我凌家还要龟缩于小小建业城内安然经商,恐怕先祖都会被我们气的从祖坟里爬出来活剥了我们的皮。”
凌络轩的双眼越来越亮,甚至开始不顾仪容的挥动双手。
“这将是我凌家,乃至整个江湖千年未有之变革!”
感受到了凌络轩语气中的那抹疯狂之意,体会到了他隐隐透露出的真实意图与事实,李沧澜的整个脸都变得有些苍白。他喃喃道:“你……不,你们真是疯子。”
“大兄!”凌络轩说,“我凌家之所以是千世之家,不是因为我们经商天下第一,而是因为我们懂得势,大势,天下大势。或者说,天下大势都可以被我们用来经商,天下的一切都可以被我们看做交易。”
“这也正是我所憎恨的。”
“所以,大兄,你不如我。”
……
饮茶是风雅之事,而江湖人向来与风雅挂不上钩,所以江湖人更爱饮酒,尤其是烈酒。一口下去就仿佛刀子割过喉咙,烫过腑肺,热血上涌,接着快意恩仇。
那边吵吵嚷嚷的是怎么回事?嗯?长青门的大长老都下山来了?看来柳青林是真的不在山上,还得派些人去打探打探他到底去洛阳做了何事。
什么?骂我忘恩负义?骂我冷血无情?哼,我与你们师兄也只是酒肉之交,只是他自己看的太重罢了。况且是他先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挡我道路,我为何不能杀?
问我前来何事?嗯,烧酒喝完了,也就告诉你们吧。
罗阳睁开双眼,随手将酒葫芦扔掉,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冲面前愤怒的人群咧嘴一笑,挥手扔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到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人头配烧酒,实乃人生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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