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楼拉开厚厚的红绒窗帘朝屋外看。
寒雪初霁,朝阳初升。初阳把厚厚的积雪染成一片橘黄色。
虽然有雪,可看到点缀在寒雪上的点点阳光,谁也不会感到寒冷。
“好美啊”!月楼微笑着说。
聪山即将走出大门,月楼推开窗子喊道:“下班了早点回来,我和孩子都在等你呢!”
聪山本不准备回头的,可听到‘我和孩子都在等你’,便转过了身,温柔地看着妻子,轻轻挥了挥手。
月楼挥手笑道:“再见,照顾好自己!”
“嗯”。聪山微笑道。
聪山走后,月楼踩实了门口到大门的积雪,因为这样方便自己和仆人出入。
“妈妈抱”。惜蝶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张开双臂说。
“不抱”。月楼立在床头,忍住笑道。
“妈妈抱”!惜蝶的声音急切起来。
“不抱。”
“好”!惜蝶垂下头,揪起了床单。
月楼瞧着惜蝶赌气的模样,抱起她道:“今天咱们去小雁塔,我让你看样东西。”
惜蝶疑惑地咬着嘴唇,道:“好!”
她现在只会说‘妈妈抱’和‘好’,不过这两个词还是挺有用的。
月楼给惜蝶穿了件红色皮裘,把她渐渐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放在裘领上。
她穿的是白色皮裘,和雪一样白的白色皮裘。
她的脸比雪还白,还素净。
马车缓步而行。因为有阳光,月楼拉开了两边的窗帘。她轻托惜蝶的腋窝,让她爬在了窗框上。
惜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扫视着雪中的世界。
银装素裹的山谷,冷风吹动枯枝时飘下的雪花……
行人摘下帽子,掸落也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冰雪;女人扫帚上的雪点落下时,打上阳光的一瞬的美好……
“这一切的一切洒落在惜蝶心田里,会开出怎样的花朵?”
“一定是最明朗,最美丽的向日葵。”
月楼想。
自月楼居住的秦岭山麓到荐福寺有很长很长的路,惜蝶却似不知疲倦,不停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可苦了月楼,她的手臂酸楚难耐,疼痛难忍。
到荐福寺外时,车夫停下了车。月楼微一鞠躬,提着送给男孩的礼物进入了寺院。
月楼在正殿,偏殿,禅房,后院转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她甚至连男厕所都去了。
她当然是捂着鼻子出来的,和尚的厕所岂非也很臭?
松林后还有一扇半掩的小门,隐隐有诵经声自里面传出。因为它过于隐秘,月楼没有贸然闯入。正当她从那片松林经过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月楼走过去,看见了一个清瘦的年轻和尚。
她指着小门问道:“你们都在后面吗?”
“是的”。和尚道。
“哦?在干嘛呢?”
“后面是塔林,主持死了,我们都在祈求冥福呢。”
“那你可以帮我叫一下清心小和尚吗?”
和尚搔着头皮,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
月楼嫣然道:“和尚都是秃顶,衣服也都一样,少一个谁也不会注意呀!”
和尚一直在偷偷瞄着月楼的脸。她笑时,他的心春雪般忽然化了:“好,我这就给你叫。”
月楼思忖道:“和尚好像也不过如此。”
他连小门都忘记关了。
月楼望向门里,便看见了隐在松树间的幢幢墓塔。
荐福寺有将近1300年的历史,墓塔并不比少林寺墓塔少。
墓塔是砖砌的,历经风雨侵蚀,大都残败不堪。有三层的、五层的,七层的,还有东南亚佛塔形的。
和尚们离得较远,月楼分辨不出哪个是清心。
等了几分钟,清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了过来。瞧见他这幅模样,月楼掏出绣着凤凰的红色手帕给他揩起脸来。过了好一会,清心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他拉起月楼的左手,努力笑道:“姐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月楼笑道:“我倒觉得自己来得恰到好处。一个人悲伤时岂非更需要别人安慰?”
她说着把清心揽在怀里。清心又在月楼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听见清心的悲哭,月楼不禁埋怨世事的无常。
清心抱过惜蝶,道:“孩子会走了吗?”
“不会”。月楼道,“还要一两个月。”
“她眼睛可真大啊!长得也很漂亮。”
“这句话你本不该说的”。月楼眨着眼道,“漂亮的父母生下的孩子总是不会太差。”
“哈!姐姐羞不羞啊!”
“不羞,实话有时也很好听。”
“姐姐给你带了些礼物”。月楼递过袋子道。
“巴旦木、柿饼、葡萄干,薄皮核桃。姐姐拿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是的”。月楼微笑道。
“陪我去看我和聪山绑在树上的心愿条,好吗?”
“当然好了!”
到绑着无数红丝带的树不过几十步,清心却不知说了多少句话。月楼仔细听着,仔细回答。
他说得当然是一些极琐碎的事,比如昨天被师父罚抄《坛经》啦。
“我宁愿抄二十遍《心经》,也不愿抄一遍《坛经》。”
他师兄老让他倒垃圾啦。
“他在师父面前总是表现得恭敬知礼,可一回到卧房就开始肆无忌惮。”
再比如扫院子里的雪时看见一条蛇啦。
“蛇不是在冬眠吗?怎么会出来?”
“它说不定是个蛇精,晚上会变成妖冶的女人,专门勾引和尚,然后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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