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齐这一待，就是十一载。这十一年里，她与公主虽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更像姊妹。公主在宫中无依无靠，只有三兄李恪进宫时总来看她。这些年她已日渐长成，吴王虽与她是兄妹，却也要避嫌，不得常来了。可巧信安县主不久后出生，兄长便常将小侄女放在妹妹处，只望可以让她暂解烦忧。
可永徽四年这一场无妄之灾终是打破了这宫中难得的平静。一位大唐有史以来最为骄奢淫逸的公主，因为纵欲无度，先是在贞观朝因为一只玉枕闹出了丑闻。惹得太宗皇帝震怒，杀死了公主心爱之人辨机，以此警示。本是希望她就此收敛性情。可谁知新皇登基后她却变本加厉，竟于禁宫内向掖庭令陈玄运问询鬼神巫蛊、星宿之事。妄图拥立荆王为帝。事泄后房遗爱为了免死，居然又去诬陷吴王李恪谋反。
那一日，公主外出久久未归，阿齐正预备出门寻找。却见公主失魂落魄地回来了。阿齐正待详询。公主却看着她道：“阿齐，此番高阳公主谋逆事，兄长他可能躲不过去了，我也很可能受到牵连。你服侍我多年，缘尽就在此刻。你需速离宫中，至你妹妹处，或可免祸。现在你快走，马上走！没听见吗？”公主见她不动，伸手使劲搡了她一下。阿齐闻言惊怖不已：“公主，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走。”公主却只是摇头：“不行的，来不及了。宣旨的内侍此刻已在路上。我又不会武功，你不过宫女而已，出宫不会引起注意。去吧，我若不死，必去找你。我若死了，照顾我母亲，柳氏。这么多年，我只能在心里这样叫她，我真想亲口叫她一声啊。”
阿齐不由哭道：“我不走，我陪着公主。生死在一起。”“那又是何必呢？这世间，人人最终都是要自己走的。忘川河要自己渡，孟婆汤要自己饮。你既替不了我，我也替不了你，又何苦一起？走吧，别忘了我的话。”阿齐见她心灰意冷，知道此刻劝不了她，便答应下来，只说了声：“公主保重。”便匆匆离开了。只是出殿后却不曾真走，而是一跃上了屋顶。
果然不过片刻，就见数名禁军拥着宣旨的人朝揽月殿过来了。阿齐一看清他们手里捧着的东西，几乎目眦欲裂。眼看着一队人进殿了，她只好轻轻掀起一块琉璃瓦，向内看去。
只见公主跪在殿中，一小内侍上前，公主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阿齐在上看不到公主的脸，却见她弓着腰，捏着拳头，想她此刻定是疼痛难忍，不觉心如刀绞，眼中模糊一片。
等到视野再清晰时，就已见一内侍上前验看公主，之后便挥手招来两个人，盖上白布，将公主抬走了。这短短的时辰，对阿齐来说不啻有一辈子那么长。她的指甲深深陷在肉里，她的嘴巴里满是鲜血。她无数次想要冲下去，又无数次生生忍住。她想起公主说到她的母亲，柳氏。是啊，她得活着，她得活着。
看看如今多好啊，公主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吗。阿齐看着镜中公主的脸，与她相视一笑。多好的清晨啊，这如此美丽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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