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殓房,崔炎打眼一看,却只看到一个头颅。回首看向众人,大家却均不以为怪,显然方才他来之前已经探讨过了。唐临便指着仵作道:“你来说吧。”那仵作看来矮小精干,抬起头时,崔炎只见他眼中如有秋水,颇有神采。手指修长,一身短打,干净利落,心中不由喝彩。

那仵作也不多话,只朝唐临一揖便道:“验,成年男子头颅一个。无有尸身,尸斑不可见。只从表征推测死亡时辰应为昨日后半夜。颈部应是以锋锐快刀在受害人站立时由后向前一刀劈过。此过程中,受害人并未察觉,因此刀锋干脆,一气呵成。某据经验猜测:凶器应为长柄刀或剑,造型狭直。本来人体头颈处有主动脉,快速切离时应有大量血液喷溅,但经实地勘验,地上血渍不多,且多为拖曳痕。预计发现头颅之处并非首发现场。”言罢又躬身一揖,唐临听闻后微微颔首,何狱丞便带他下去领钱了。此时仵作尚不是官府差役,只是民间行会。称为仵作行人。官府若有差遣,需另付酬劳。

这边萧寺丞便接着道:“死者为长安西郊刘岗村打更人,名刘福。年六十又九。发现头颅者乃是村中屠户,晨起卖猪偶然撞见。据村东有户村民言语,昨夜风大,半夜门响将他吵醒,他曾起夜,并以凳抵门,那时恰闻三更更鼓敲响。及至四更,张屠户却言称未曾听到更鼓。如此推断,死亡准确时辰应为三更至四更之间。”

说到此处,唐临便看着崔炎道:“你如何看?”崔炎却不解道:“即使头颅勘验困难,且案情颇有怪异之处。然此种谋杀案情历来由州府自决,何以今日案情未明,却已呈报大理寺处置?难道其中还另有内情?”唐临便一挥手,余人明白其意,尽皆退下。唐临见厅内已无人,便口中咕咙道:“你随我来。”崔炎满腹狐疑,跟在他身后。

行走几步后,唐临便用手一指正厅中桌案,只见案首原有一个黑漆木盒。崔炎便拿起细看:木盒以紫檀木制,上手颇为沉重。盒身遍绘饕餮纹。整只木盒浑然天成,不见锁孔,无从开启。唐临在旁解释道:“木盒在离头颅不远处发现,显见不是村中之物。衙中无人可以开启,本欲破盒开之,谁料仵作验尸时于腔中发现一布帛,油纸包裹,字迹尚清晰可辨,你来看。”崔炎早见盒旁有一布帛,听得寺卿言语,便上前细看。只见其上书道:上应天意,下合民心。祈我巫祝,解我迷疑。”

崔炎放下盒子,说了声:“巫蛊?”唐临便咂嘴道:“巫蛊之术,隐晦甚深。汉武帝时巫蛊案,最终牵连无数。雍州府不敢擅专,为此呈报大理寺。此案目前案情未明,又涉巫蛊,我亦难下决断,遂找你来商量。”崔炎便道:“巫蛊一事,历来玄虚。我是从来不信的,无非苗疆密林,毒虫甚多,村民因此多知养虫之术。所谓诅咒厌胜,更是穿凿附会,无稽之谈。雍州府既然呈报谋杀,那便还是从案情开始调查。某今日午后便去西郊,先找到尸身再说。寺卿觉得可否?”唐临沉吟良久,还是颔首同意。心道还是等崔炎去过刘岗村以后再行决定。

这边萧寺丞却并未如他人一般按吩咐离开,反于廊下窃听良久。末了疾步走出,与街面一小郎私语几句后,那小郎便旋即快速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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