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月第一次到这个城郊树林的时候才是及笄之年,身上穿着一身单薄的冬衣。
虽说扬州的冬日不比青州的冬日寒冷,对于连月这种弱女子来说,也是寒入骨髓的。
现下连月的仅剩在衣服外面的脸蛋和那一双素手也被冻得通红。
那一日扬州下了雪,细细密密的绵绵软软的雪,一朵一朵地飘在连月泛红的脸和颤抖的睫毛上。
连月怀里的孩子看着这漫天飞舞的白雪,突然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襁褓里孩子的脸被冻的红彤彤的,却还是对着连月一直不停地笑。
连月是想逗一逗孩子的,可是这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阿月!你赶紧的!要是让外人看见!指不定要怎么说呢!”
连月听到那妇人的声音,怔了怔,转头回道:“娘亲,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还看什么看!还不嫌丢人吗!不让你跟着霍家的小子厮混,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你这个丫头却还瞒着我和你爹生出了这么个小孽种!赶紧扔了!难不成你要带着她进薛家的门?!”
“娘......霍郎说他会娶我的......”连月有些虚弱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娶你?他是说会娶你,可是他现在死啦!死在青州的战场上啦!你给我醒醒吧!”
“娘......可是这孩子没有错啊......”
“没有错?她错就错在不该投生在连家,不该投生在你肚子里!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凭空多出来一个孩子,你是想让我和你父亲颜面扫地吗!”
“娘亲......”连月眼里噙着泪花。
那妇人一向看不惯女儿柔柔弱弱的样子,一把抱过她手中的孩子,下一步,却是狠狠地把那个孩子扔在了渐渐积起雪的树林里。
孩子的笑声变成了一声尖叫,属于婴儿的尖叫,像猫爪似得尖尖利利,狠狠地挠着连月的心。
“娘!不要!那时你的外孙女啊!”
那妇人眼看着就要抓不住连月,连忙叫了身边的仆从:“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小姐带回马车上!”
身边的仆人只是一两个心腹,听了老夫人的话,就连忙连拖带拽地把连月带上了马车。
在马车中的连月只能听到越来越远的婴儿啼哭声,渐行渐远,直至声音消失。
半个月之后扬州商户连府和薛知府家的儿子成亲,惊起了大半个扬州城。
只是那日出了花轿门的新嫁娘哭的厉害,倒是惊到了四座,只有一边的媒婆大声说着:哭嫁哭嫁!小姐这是太不舍得娘家人了!
自那之后薛家的少爷和夫人就成了人人口中艳羡的那一对。
连月第二次再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已经是六年之后了。
六年能改变很多,比如之前眉目温婉的连月已经成了薛家雷厉风行的主母,比如她和薛玄思五岁的儿子。
但是这片树林,是她怎么也忘不掉的。
当时的那个孩子,如果运气好,大约是能途径的路人收养了,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就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等连月从回忆中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丫鬟怯生生地道:“夫人,外面冷,还是回马车里吧。”
连月轻声道:“不妨事,我就下来走走,坐的也乏了。”
一边的丫鬟后退一步:“是,夫人。”
“廉儿呢?”连月这才想起了和她一起乘着马车的薛廉。
一边的仆从回道:“刚刚少爷还在马车上呢,少爷......”那仆从一手撩开马车的帘子,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夫人,少爷不在马车上!”
“什么!?”
连月的心中一片冰冷,随即大声喝道:“少爷不见了不会去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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