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凤息很早就上了床，几个汤婆子一起上阵，也暖不热她的极阴之体。 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走过来走过去，当真是又生气又想笑。 桃花妖说得极对，这就是个呆子。 也怪不得，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孑然一身。 如果不是桃花妖这种性格的女子，他想必终其一生都会是一个人吧？ 凤息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替他惋惜。 人还是不错的，容貌嘛，倒也过得去。 可惜了这个冷冰冰的性子。 她这般想着，终于等来了历史性的推门声。 凤息替他留着一盏灯。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瞟了一眼装睡的凤息，将外衣迅速脱掉，轻轻地放在凳子上。 他迟疑着向床边走了两步，又轻轻地退过去，吹灭了桌上的灯盏。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月光如银，温柔地照着无眠的人。 两人静默无语，和着月光想各自的心事。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是在黄昏时节。 无声无息，地上很快积了一层梨花白。 像糖霜，又像细盐。 凤息的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白天四处跑着寻花妖，和她们聊起天来忘了时间。 有时候觉得累了，就静静地坐在檐下看书。 除了柳予安给她的那本捉妖大法，还有她从花妖那里讨来的各种话本子。 柳予安从她面前经过，叹口气继续招呼买干果的客人。 白天，柳予安做饭给她吃。 夜晚，柳予安把自己当成大汤婆子给她暖床。 她快活得梦里都能笑醒。 可惜好景不长。 先是小灰贱兮兮地告诉她，柳予安总是在她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看她。 凤息一听如临大敌：“你可看清了？” 小灰自然是百般保证。 凤息蹙眉道：“他莫不是对我不满意？” 小灰气得把头转过去：“一直觉得你聪明，怎么还能有这种无脑的时候？” 凤息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小灰道：“你怎么会觉得他对你不满意？” 凤息掰着指头说起来：“你看，我没有认真看他给我的书，反而一直看花妖的话本子，他肯定不高兴吧？他让我试着除妖，我却和花妖成了好朋友，他肯定也不高兴吧？还有啊……” 小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再想想，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 凤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惊呼道：“莫不是，因为我的劫要到了，他对付不了，想要桃之夭夭？” 小灰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叹了口气：“你没觉得，他喜欢你？” 凤息眼睛瞪得圆圆的，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吗！” 小灰道：“怎么不可能？如果不是喜欢你，为什么放弃自己的修行来帮你渡劫？” 凤息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师父让他来的。他打赌输给了我师父。” 小灰紧追不放：“他为什么和你师父打赌？你和他也熟悉了，你觉得他是自己没把握，就随便和人打赌的人吗？” 凤息想了想，不得不点头：“好像不像。” 小灰道：“这就对了嘛。” 凤息急中生智：“不对呀，也许是师父想法子让他赌的，赌注他比较心动？比如，修仙秘籍之类的……” 小灰口干舌燥：“好好好，你美，你说的都对。那我再问你，你师父没有让他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暖床吧？这哪里是你师兄，简直就是你相公嘛！” 凤息愣了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想过。 小灰趁热打铁：“你再想想，他除了刚来的时候提过你师父，其他时候是不是再没有提过？” 凤息道：“这能说明什么？” 小灰一副了然的样子：“太能说明什么了。他刚来的时候，的确是受了你师父之命，不过也仅仅如此。后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和你师父无关，而是他心甘情愿主动要做的。” 凤息一时有点懵：“不对不对……他明明说过一心修仙，想要飞升，不愿意沾染情字……还有，他对我那么凶，总是冷着一张脸，怎么可能喜欢我吗？” 小灰哼了两声，慢悠悠地开了口：“他那样说，不还是被你逼的。桃花妖让你把她让给她，你竟然不反对。他能不生气吗？他一生气，可不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真的一心修仙，就不会来这里了。不愿意沾染情字，又怎么可能为你做那么多？他就不怕你喜欢他吗？还说他对你凶，唉，他本来就那个性子，更何况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怎么对花妖的。他对你凶，还不是因为，他以为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对你好的时候呢，宠得像老爹对孩子似的……” 凤息第一次见小灰说这么多话，她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道：“你口渴吗？” 小灰气呼呼道：“为了你真是操碎了心……” 凤息心中受到的震撼太大，斥责了小灰一句“你这么老司机，想必上一世害了不少纯真姑娘”后，一溜烟跑远了。 小灰捂着心口委屈道：“我冤枉啊……” 这边小灰的解说还没消化完，那边桃花妖又找上了门。 凤息心中有了波澜，自然不可能如第一次那般自然应对她的质问。 “你不会反悔了吧？难道，你真的要和我抢柳公子？” 桃花妖柳眉倒竖，端然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凤息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桃花妖道：“那就好。只要不和我抢人，咱们就还是好朋友。” 凤息不敢说话，怕泄露了情绪。 桃花妖又叹道：“唉，刚才去找他，他斥我痴人说梦。我不过略表了表情意而已，他就不理我了……看来，这条追夫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凤息略觑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啊……” 桃花妖豪气道：“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都会说给你听。” 凤息忙把自己摘出来：“不是我啊，是我一个朋友。她问我，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也没有过这种经历，一想，你肯定知道呀，就说替她问问你。” 桃花妖道：“原来是这事。这个简单。我呀，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与众不同。第二眼，我就知道，就是他了。” 凤息急道：“不是这个，我是说感觉，心里的感觉，你懂吧？” 桃花妖很少思考，想了半天憋出来三句话：“看到他的时候很高兴，他训我我也喜欢。看不到他的时候很想他，总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其他时候就想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和他在一起，让他喜欢我。” 凤息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除了没有思考过怎样让他喜欢自己，前两种情况自己……竟然都有过。 但是，她一直觉得那是因为他们是一个整体，不能分开。 就像小灰和她在一起的状态相似。 可是，这时候一想，好像又不一样。 毕竟，人家为了自己来到这里。 她做错了事，训她两句也是应该的。 他不在铺子里，不在身边，想一想他，担心他也是正常的。 不然他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向师父交代呢？ 凤息一时思绪万千，没有注意到桃花妖已经喊了她好几遍。 她慌忙应了一声：“谢谢你……你说的很好，你放心，我都会告诉她的。” 桃花妖笑道：“不必客气。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赶紧劝劝柳公子，让他从了我吧。要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我早就用强了……” 凤息听了，忍不住瑟瑟发抖。 晚间，凤息失眠更严重了。 好不容易睡着，夜半十分又被窗外风声惊醒了。 她下意识侧过身去，瞧到安然而眠的柳予安。 他真的喜欢自己？ 凤息忍不住怀疑起来。 她悄悄地坐了起来，想了想又轻轻地挪到柳予安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软软地问道：“师兄啊，你真的喜欢我吗？” 却不妨，话音刚落，柳予安一下子坐了起来。 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 把凤息吓得惊惧地看向他。 柳予安看了她一眼，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凤息道：“没关系。”又低声自语道，他应该没听到吧？ 柳予安抬眉道：“你说什么？” 凤息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师兄你上次说，我生死劫里的人要来了，为何我却没见到？” 柳予安安下心来：“他已经来了，只不过，隐藏在了别处，所以你看不到。不过，到时间他自会现身的。” 凤息笑着应他：“师兄好厉害，什么都猜的到。” 柳予安微笑着摇摇头。 她看不到的地方，柳予安在心里苦笑着：“我猜到了一切，却唯独猜不到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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