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陈芝芝约定之后,潘淑芬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派了个贴身丫鬟来看桂丫的脸,想了解一下陈芝芝医治的进程。 桂丫的脸不再大规模爆发痘痘,但是原本好了的地方,复原得很慢,痘痕犹在,离陈芝芝心中的康复还相去甚远。 陈芝芝愁的不行,得空下来,就和陈宗顺书房里的医书较劲。陈芝芝到桂丫家里的频次由每日一回变成了三五日一回,期间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玉女桃花粉上了。 玉女桃花粉,是她从《普济方》上无意中瞧见的。得知它是一款美白与祛痘兼顾的好方子的时候,陈芝芝激动得不行。 这方子只需用新鲜的益母草,但是书上的工序对于陈芝芝而言,却是相当繁复。书中三言两语便概括了,陈芝芝只看得一头雾水。 为着这个,陈芝芝还特地跑去梁氏面前虚心请教,验证一番。 梁氏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年轻时也爱和姐妹们倒腾这些个玩意儿,依着记忆把工序一一给陈芝芝说了一遍。 第二日清晨,陈芝芝起的比香桃还早,催促着香桃背上小背箩,主仆二人肩并肩往城外的田间去采新鲜的益母草。 春夏之交,万物生长,田郊一片郁郁葱葱,正是百草繁茂之季。等到了黄昏时分,两人才一人一个小背篓满载而归。 只是陈芝芝好似做了无用功。因为天冬告诉她,她采的益母草里面,大部分是艾草叶子。 益母草与艾草有些相似,搁在天冬他们这些大夫药童眼里,自然一下子就瞧出不一样了。搁在陈芝芝眼底,那就差不多一个样了。 当时她捧着医书上的简笔画,按图索骥般在郊外转了大半圈。等见到艾草长得和书中画的差不离,陈芝芝还以为找对了,想也没想,和香桃兴奋得把一大片草丛都给撸了。 好不容易采了两背箩,辛辛苦苦背了回来,却发现不是,陈芝芝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汗颜。 陈芝芝要求天冬和香桃必须守口如瓶。若是被陈宗顺知道了,陈芝芝估计又要挨教训了 而天冬,自然成了陈芝芝的药草顾问。第二清晨,在天冬的带领下,陈芝芝和香桃顺利地寻到真正的益母草。 一回家,陈芝芝就马不停蹄地倒腾起来。她和香桃两人把两背箩的益母草放在井水里浸泡洗净,又拿了剪子将叶子剪碎剪短,搁在在太阳底下晒了两天。 两篮子益母草这么一洗一晒,缩了水没了个,之后也没剩多少了。陈芝芝拿了个火炉子,将它们全部投入火苗之中,烧成了草木灰。 一时间,普济堂后院烟灰缭绕,引得陈宗顺眉头直皱。只是陈芝芝已经在他面前提前打了申请报告,陈宗顺虎着脸,到底没有多说一句。 等一堆益母草灰好不容易凉透了,香桃在厨房里也把稠米汤给熬好了。陈芝芝和揉面团似的,把草木灰和稠米粥混在一处,揉出十来个巴掌大的青灰色团子。 她按照梁氏教的法子,起了两个炭火炉子,将十来个青团子放在炉子上煨着。 梁氏说了要煨上一天一夜,陈芝芝在前一天摆弄好,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可第二日早晨她起来,十几个青团子已经被煨成了硬硬黑黑的炭团子了。陈芝芝急的直跳脚,四五天的心血成了泡影,陈芝芝的眼泪差点就飙出来了。 梁氏看了你那十几个黑漆漆的硬疙瘩,伸手拍了拍脑袋,有些对不住地道:“为娘忘记了,这火不能用明火……” 陈芝芝没法,只能把前头的步骤重来一遍。等煨草木灰团子的时候,她特地在碳炉子上架着一个铁网,又和香桃两人在夜里轮流守着火炉子,唯恐半夜冒了明火,又把青团子烧成焦块。 陈芝芝和香桃熬红了眼,好歹成功地把这十几个团子煅好了。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团子捣城细碎的粉末,往里头添了白芨,白术,白茯苓和白蔹磨成的药粉。 这几味药,效用如其名,堪称中药里的美白仙子。陈芝芝这几日翻了不少医书,还乖乖地捧着书本去陈宗顺面前好学求问,才选了这几味药出来,又在陈宗顺的指导下,定了药量。 之后,陈芝芝又用绸米浆和了第二次,依着上一个步骤,揉成团子用熟炭火煅了一天一夜。 陈芝芝前前后后用了半个月,期间也失败了好几次,烤焦了不少青团子,她和香桃两人把眼睛熬得通红,两背箩的益母草最终只煅出五个鸡蛋大小的团子。 陈芝芝宝贝的不行,拿着小石臼将他们研磨成细粉,最终装了三盒胭脂盒大小。她急急忙忙装了一盒就往桂丫家里赶。 ………… 一个半月后,端午节一过,泉州城愈发的热了。潘淑芬坐在轿里,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昏昏欲睡。她额角渗着汗,裹着脸上的妆粉,汗珠变得有些浑浊,顺着鬓边没入脖子衣领处。 陈芝芝昨天派人来请她。说让自己亲自来瞧瞧桂丫的脸,已经被她治得好了差不离了。 距离上次她来,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这段时间表哥不在家,潘淑芬心情郁闷,对陈芝芝能治好桂丫的脸这件事情,已经不大报希望了。 毕竟她打发去桂丫家里的丫头说了,那个桂丫的脸还是那副老样子。 潘淑芬在普济堂门口下了轿。香桃已经候在门口了,连忙把人往后院请。等踏入陈芝芝的闺房时,中间一个姑娘坐在妆镜前,而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女孩。 陈芝芝原本拿着镜子给桂丫照,见潘淑芬来了,连忙笑盈盈地把她往屋里请。 潘淑芬只觉得她装神弄鬼一样,兴趣缺缺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觉得陈芝芝的屋里热得慌,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人呢,不是说让我瞧得吗?” 陈芝芝还是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而林春杏则是挽着桂丫的胳膊从镜子前起身,拉着桂丫往桌前一站,笑道:“潘小姐,我们桂丫在这儿呢!” 潘淑芬摇着团扇,不经意地瞥了那个布衣姑娘一眼,这一下子,手里的团扇险些跌了。 两个多月不见,桂丫脸上的酒刺面疮几乎不见踪影,而原本黯淡的痘痕,如今也已经白皙许多,仿若一夜之间被人换了一张脸皮。 潘淑芬犹不死心,起身走到桂丫跟前,细细地瞧着。因为站得近,所以看的更清楚一些。桂丫脸上多少还有些痕迹,只是不仔细看,便瞧不出来。 她觉得桂丫脸上扑了□□,潘淑芬不相信地伸手去摸,指腹间触及一片细腻。潘淑芬不得不承认,桂丫不仅变白了,皮肤也变好了。 林春杏见这个潘小姐瞪着眼看她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悦,拉着桂丫后退了两步。 陈芝芝已经把潘淑芬的反应预料到了。但是她决定乘胜追击。她起身笑着和潘淑芬道:“潘小姐,以为如何?” 潘淑芬没有应她,陈芝芝打量了她一眼,从她眼底看见跃跃欲试。 陈芝芝依旧不急不缓道:“女子爱美,今日我给桂丫再上了妆,潘小姐瞧瞧再决定要不要找我?”说完,陈芝芝也不等潘淑芬反应,便拉着桂丫重新在妆镜前坐下。 这一个多月来,桂丫按照她的吩咐,除了每日用孙仙少女膏净脸,每隔两三日,睡前就用玉女桃花粉敷面。 不过月余,桂丫脸上的痘痘酒刺已经消散下去,痘痕淡了,而且皮肤也白了不少。 桂丫坐在镜前,由着陈芝芝给她抹脂调粉。陈芝芝前世作为一个美容医师,化妆还是有一套的。她给桂丫修了眉,净了面,上了一个清秀的淡妆。 桂丫原来就长得不错,被陈芝芝这么一倒腾,倒多美了四五分。 等桂丫揽镜自照的时候,也是被自己的样子愣住了。不是说她有多美,只是不曾见过这样子的自己。 桂丫眼里泛着泪花,抬头看着陈芝芝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春杏倒是还记得屋里还站着个潘淑芬,连忙请她来看,兴冲冲道:“潘小姐,你看你看,我们芝芝姐医书可了不得了!” 潘淑芬从见到桂丫时就有些愣愣没有回过神来。如今见桂丫薄施粉黛,颜色丝毫不逊自己。现在自己当真应了表哥的话,自己比这个小农女还丑了。 潘淑芬拉着脸,很不高兴。她喊了自己的丫头一声,冷着声音问道:“前两天你不是说,桂丫还是那个样子吗?” 丫头低着头不敢应话。她哪里有去看桂丫,自家小姐好不容易单独放她出来,她当然得趁机放放风。 再说她刚开始也去看了三两回,的确没什么变,她想着反正没变,每次就依样回话就好了。谁知自己一个半个月没去,这丑姑娘当真变漂亮了。 潘淑芬见丫头这样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受了蒙骗。她虎着脸不高兴,更觉得下不了台来。她不得不承认,桂丫变漂亮了。 她心里不高兴得很。也不多说,只拎起桌上的团扇,冷冷地道:“陈姑娘,我先告辞了。”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桂丫不安地拉了拉陈芝芝的袖子。她原本以为自己好了,能给陈芝芝当个活招牌,谁知潘淑芬还是不乐意找芝芝治脸。 陈芝芝有些明白潘淑芬的心情,有些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眨了眨眼道:“不碍事的,她只是需要时间消耗一下。” “走,咱们去找我爹娘去。”陈芝芝暂且把潘淑芬抛到脑后,等着她自己来上钩。 现在是她和梁氏陈宗顺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正屋里,梁氏和陈宗顺看着桂丫,又看了看陈芝芝。夫妻两人对看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日子,陈芝芝为着治好桂丫,决心颇大,让他们很意外。如今桂丫恢复如初,两人心里不是不震撼的。 陈宗顺抿着唇没有说话,眼里还是带着些许宽慰和欣赏的。 梁氏则是笑吟吟,拉着桂丫道:“好孩子,没想到我们家芝芝还真有那么点本事……”话里已经算是对陈芝芝的肯定了。 桂丫听了头直点。要不是她嘴笨,恨不得把陈芝芝从头到脚夸三遍再感谢三遍。 陈芝芝则是窜到陈宗顺面前,半蹲在他膝前,仰着头对着自己老爹连连问道:“爹,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以反悔,知不知道?” 陈芝芝连续问了好几次,陈宗顺败下阵来,只好开口承诺道:“爹记得呢!”这算是默许了陈芝芝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陈芝芝开心的不行,咧着嘴直笑。抱着陈宗顺的胳膊摇了摇,拍了陈宗顺好多马屁。 自此,陈芝芝在陈宗顺面前算是证明了,也拿到“免死金牌”了。 而陈芝芝下一件事情,就是和桂丫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挑了一条最热闹的街,走回桂丫家里。 一路上熟人不少,她们还故意在一些摊子前停下来逗留几分。有些人看见桂丫大变样,都是纷纷打趣:“哎呦,桂丫今天可是漂亮!”眼底是掩不住的好奇。 不要说陈芝芝什么感受,只说桂丫红了脸,心情却是愉悦非常。她好像很久没有听到旁人这么夸自己了。 等到了肖婶的摊子前,陈芝芝把桂丫交到肖婶手里,邀功般对肖婶道:“肖婶,你看,您女儿多漂亮呀!” 肖婶这些日子把桂丫的变化都看在眼底,心里对陈芝芝也是感激地。 今天桂丫上了妆,比往常更漂亮了三分,肖婶看着桂丫高兴,她也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打了一碗热乎乎的海蛎煎,招呼着陈芝芝坐下吃。 只是冤家路窄,陈芝芝刚吃上没几口。她又看见了以前给桂丫做媒的马婆子。 马婆子见着在摊子边上忙活的桂丫,一时说不出话来,惊讶非常。只是媒人变脸的速度永远比脑子快,便热情地上来和肖婶打招呼。 马婆子壮壮的身板摇了摇,对着桂丫和肖婶笑嘻嘻道:“几日不见,桂丫是愈发漂亮了,还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马婆子那个时候被肖婶拿着扫把追着打,一时都慢了手里的活儿,好奇地张望着。 肖婶和桂丫不理会她,只低头忙活着。 马婆子犹不死心。试探地问了肖婶一句:“你们家桂丫,长得漂亮,打扮打扮也是能享福的人。” 马婆子见肖婶不理她,也不去看周遭好奇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和肖婶到:“我和你说,隔壁县有个富户,家里想讨个偏房,虽然年纪大了点,保证穿金戴银供着,我看你们桂丫……” 话里意思很明显。肖婶哪里不明白,她心里气得不行,只是脸上依旧挂着笑,绕过摊子走到马婆子跟前。 马婆子以为肖婶来了兴致,上前拉着她的手要细说,谁知肖婶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又伸手从旁边捞起一把扫帚,狠狠地便往马婆子的腿肚子打了一下,还就近啐了她满脸的唾沫星子,骂道:“上次被你跑了,这次我逮着机会,就要撕烂你的嘴。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轮得到你这个杀千刀的来糟践吗?” 马婆子腿肚子挨了一棍,稀里哗啦地边哭边喊。她使了老大的劲,才脱离肖婶的魔爪。见肖婶手里攥着扫把,很有眼色的转身就跑。 肖婶骂骂咧咧,想把上次的的仇一并报了。见马婆子要跑,拎着扫帚就追上去,又往她腿上招呼了许多下。 桂丫原先是要去劝,却被陈芝芝拦住了。“让你娘出出气,也替你出出气!”那个马婆子,就是欠收拾。 左邻右舍连忙去劝,肖婶才叉着腰对着逃走的马婆子骂道:“以后别上我们这条街,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看着马婆子落荒而逃的身影,陈芝芝和桂丫笑做一团。而桂丫心里是难言的畅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扬的高高的。 两日后,姚家的小轿又停在普济堂前,潘淑芬下了决心,要找陈芝芝给她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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