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自那房间走出来。    此时,花楼中已是歌舞升平,正中央的霓裳玉花台叮叮咚咚响着欢快的曲子,台上不见人影,只有朦胧的红色长纱从顶上倏倏垂了下来。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配饰撞击之声和着叮叮咚咚的泉水欢快响了起来,再抬头,就看到红色长纱中若隐若现翩翩而至了一位窈窕的身影,与此同时,台下的水中,几株莲花缓缓绽开,四周的看客忽然安静了起来。    虽是非一般诡异,花酌还是忍不住赞叹,这般活色生香,可真实得一点儿也不作假,真的与置身在花楼缱绻中无甚分别了。    她眸光往那红纱幕后看了眼,红纱微微遮挡的女子,摇曳多姿,想来这出场的应该是位绝代佳人了。再看满楼的客人,她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中秋时节的夜晚,花楼中依旧精彩不断,客流不息。    也不知这是哪座城,先前又是何般瑰丽风流?    她也越来越好奇,这般城墓究竟是怎样而成的了?又是怎样出现在了这深厄城沉渊之地?还有那钟响后的天地变幻,又是怎么回事儿?若要出去,少不得要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花酌正想着事情,迎面摇摇晃晃来了一位喝上了头脚步不稳的男人。衡哥儿不动声色地走到花酌一侧,把那男人与她隔开了去。    便是如此,花酌也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实在是那酒味太熏鼻了。现下的一切,都像是真的,真实得就连那酒味也不作假。当真是不简单。    下楼的途中,甚至还有一两位花楼中的姑娘,热情地拦住衡哥儿的去路,似乎有邀约共饮之意。    花酌忍住笑,虽然看不见衡哥儿的表情,但从他肢体动作来看,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打发走了几位拦路的花楼姑娘,衡哥儿双臂环胸,微微侧了身子看向花酌,笑了笑,低声道:“怎么,姐姐,觉得好笑?”    花酌连忙摆了摆手,正了正色,道:“没有,衡哥儿看差了。”    衡哥儿眉梢一挑,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唇角翘了翘,正要说些什么,却在此时霓裳玉花台那边响起了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和彼起此伏的叫好声。    花酌从中听到一个人名:“夷光姑娘!”    衡哥儿却是几分嫌弃地掏了掏耳朵,然后动作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正懒懒的眉目忽然动了一下,搭眼朝霓裳玉花台那个方向看了去,花酌注意到他动作,心下猜想他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怎么啦,衡哥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衡哥儿思索片刻,低头朝花酌微微探过去脑袋,低声道:“姐姐,你可听说过‘拱手让江山,不登封仙台’这个典故?”    “拱手让江山,不登封仙台”?看字面意思,大抵是什么江山美人之类的吧。虽然她听过不少江山美人的戏文,不过,记忆中确实没有这般典故,想来大抵是近五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当下她摇了摇头,道:“惭愧,不曾听说过。不知这是怎般典故?”    说话间,她几分无奈又好笑地想,这是第几次了,自她醒来后说得比较多的两个字,便是这“不知”了。    这样下去可不成,她需要找个机会好好恶补一番六界这五百年来发生了的重大事件了。    “这典故姐姐不知道也是正常。”衡哥儿道,丝毫也不提为什么她不知道这典故是正常,只是平常地道,“这典故大约发生在三百年前,‘拱手让江山,不登封仙台’,也算是老生常谈了,所言乃江山美人之类。据说这位帝王,原本也是可以登上封仙台的,只是为了那美人放弃了。所以,世人便给这典故起了个名字,‘拱手让江山,不登封仙台’。”    “不登封仙台”,原来是这般。封仙台,是成仙的一种途径。凡人成仙,不碍乎两种方式,一种是飞升,另一种就是封仙台了。这两种成仙方式,后者会相对容易一些。    因为封仙台,有个“封”字,人界有封王、封候之说,这仙也是可以封的。这封仙台的神奇之处,是会自动显出封仙人的名字,这些人只要通过一定的考核,就可以位列仙班了,也称为“点名成仙”。虽然封仙台上来的神仙,大多一开始地位会比较低,但后期造化也端看个人了,也不是没有后来威名赫赫之人。毕竟,能入封仙台的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想到方才众人的叫好声以及衡哥儿的反应,花酌目光落到在红纱帐中那位翩翩起舞的女子身上,想必这位夷光姑娘,便是这典故中的其中一位主人公了。还有另外一位主人公,花酌又问道:“这典故中的那位帝王又是哪位?”    衡哥儿转悠到花酌外侧,有问有答道:“是敦善国最后一位国主,尉尧。”    这城墓的主人,大抵也便是这位帝王了。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从花楼出了来。    衡哥儿看了一眼悬挂在半空中的那轮圆月,道:“据说两个人是在月圆中秋夜因为两盏花灯而相识,男方捡到了女方的花灯,女方捡到了男方的花灯,而且这两个花灯之间由一根长长的红线牵着,扯也扯不断,而这根红线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到。”    花酌与衡哥儿并肩而行,听着个中事情,还有这般经过。对于红线,通常人们第一想到会是月老姻缘线,千里姻缘一线牵。    衡哥儿继续道:“那位敦善国国主据说还是位能工巧匠,擅长机关术。在一些野史传闻里也有记载说,这位帝王生前,便开始着手按照当时的敦善国国都修建了一座地下城墓。”    依照这般说辞以及现下情况来看,这城墓多半是出自那位帝王之手,城墓之中所选情景,想必也就是他们二人相识开始的那个中秋之夜了。    这般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美谈缱绻之意了。只是再看到这城墓中处处弥漫的诡异,那点儿缱绻就像雪花入了水,没了踪迹了。    这其间,发生了什么?那城墓是如何变成了这般死活城?    花酌站在一朵莲花花灯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问身旁的衡哥儿,道:“衡哥儿,你可知道,这‘拱手让江山’是因何而让,所言为哪般故事?”    衡哥儿道:“姐姐,这‘拱手让江山’,是把打下来的江山送给了美人。”    花酌有几分惊讶,她以为这‘拱手让江山’是在江山美人之间取舍,舍了江山选了美人,没想到却是这般,凝神继续听了下去。    原来,典故中的两位主人公相识之际,那敦善国国主还只是敦善国一位不怎么受宠的皇子。两人相识之后,那美人颇有谋略,不仅辅佐他登上了敦善国的皇位,还攻灭了周边两个国家,那帝王把攻打下来的其中一个国家冠上了美人的名字。    这位帝王,也不是泛泛之辈,一度开创了敦善国最繁盛世,才有了后来封仙台的“点名成仙”之说,只是这位帝王是个痴情种子,只羡鸳鸯不羡仙,最终放弃了登上封仙台。在这流传下来的典故中,最终的结局是两个人做了一对闲云野鹤方舟江湖。    花酌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听起来倒是一番美谈。”    衡哥儿听到“美谈”二字时,笑得有几分玩味,道:“姐姐,你可知道这夷光是什么身份?”    花酌转眸看他,衡哥儿顿了顿,道:“是妖鬼。”    花酌闻言一时怔住,妖鬼?!    这鬼,按照生前的身份,可分为人鬼、妖鬼、魔鬼、仙鬼。人死后的魂魄,就是人鬼;妖死后的魂魄,就是妖鬼;魔死后的魂魄,就是魔鬼;仙死后的魂魄,就是仙鬼。    最常见的还是人鬼,因为其他三种,死状多为形神俱灭。而且,即便有一丝可能,他们第一选择并非成鬼,而是修养恢复他们的本体,毕竟他们成鬼,并非易事,所要经历的痛苦也不会比形神俱灭好到哪里去。就好比鬼也可飞升成仙,但它飞升成仙的难度要比人大得多,也不常见。    但,一旦出现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她一只妖鬼,去人界这般行为是意欲何为?既是妖鬼,这其中的故事,怕是不简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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