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方才所行并非是向地下走的。 随着鬼界的发展,鬼界的主场早已不在地下。但凡有些能力,且不认为自己品性低下的鬼,是不屑于蜷缩在地下的。地下,总会让人想到见不得阳光的臭虫鼠辈。 这鬼界也有“太阳”。只是这个太阳与人界的太阳不同,称其为是“鬼光”,属性为阴。这般,鬼界也有了昼夜之分。 花酌和衡哥儿进入到鬼界的时候,算是正值白昼,一轮鬼光挂在鬼界上空,眼前一条长街,街上鬼来鬼往,吆喝叫卖推推搡搡,算是热闹。 花酌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此处的建设并非是鬼界建设,而是从人界移过来的,想来他们这是已经到了王不留行川柏的地盘了。 她还是挺好奇那位王不留行是怎般将人界的地移到了这鬼界来的,衡哥儿对此却是不以为然,甚至有几分玩味,问道:“姐姐,你知道那位王不留行为何只移亡国城吗?” 花酌思索片刻,想到什么,道:“亡国城,帝王尽,龙脉断,阴气重,乃是最容易入‘山海游’的地方,难道他用的是‘山海游’?” 衡哥儿闻言笑着点点头,道:“姐姐聪明,他用的正是那‘山海游’。每次移城前,王不留行都会把城中所有的未亡人吓走,然后将该城所在之地封印在‘山海游’之中,这般便把城移走了。” 原来是“山海游”。花酌先前并未往这方向想。山海游是一本书,可封印山川城镇,一旦被它封印了去,该地就会自人界消失,进入到山海游之中,该地的地名也会随之出现在山海游中。只要再将该地的名字从山海游中取出,它便会按照操控者的意愿落地而生。 每次移城前,王不留行之所以要把城中所有未亡人吓走,是因为山海游只能封印无人之城,死人不算。 不过,虽然是这般移城,那王不留行能得到并操控山海游,也并非没有本事。 只是,花酌凝神,那山海游不是已经不知所踪数千年了吗? 这个问题,衡哥儿目光也微微凝了下,道:“姐姐,近五百多年来,六界发生了不少异变,消失的不仅仅是巟水,还有烬山等等,总之是有消失的也有再现世的还有新生的东西,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尽,改日我再与姐姐细说。” 近五百多年,也就是她应混沌劫后的这些年了。 花酌虽然心下震惊,但现下也不是把话细说的地儿,便也不作多问,只是凝然道:“好。” 两个人自大鬼小鬼中走过,也无鬼发现他们二人的身份。甚至还有鬼端着一脸笑,拦住他们二人推销东西卖。只是花酌对他们的新出品的人血甜品,敬而远之。 这街市倒是与人界很相似了,除了大大小小的店铺,两边还摆了不少卖东西的摊子,只是卖的东西与人界却是千差万别了。 一些添了人血的胭脂水粉前,几只女鬼正在说说笑笑,试用挑选着;一口正汩汩向上冒着水泡的卤锅中,上下起伏着若干人手人舌人眼;脏兮兮的笼子里关着瑟瑟发抖的人,任鬼挑三拣四,那些大多是被拐卖至鬼界或者误闯入鬼界的人。 虽然稍微有些品性的鬼是不屑于吃人肉的,但在鬼界吃人肉却属寻常。所以,若是无力自保之人,千万不要乱闯乱入什么古怪地方,当心有去无回。 再往前走,花酌甚至看到了头上插根草“卖身葬父”的桥段,这一看就是从人界学来的,便是连那套说辞也是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敷衍至这般的骗术也是挺感鬼的。 花酌默默移开视线,一转头,看到对面的一个店铺,几只猴子围着一个人脑吃得或眉飞色舞或龇牙咧嘴。那桌子从中间开了一个圆口,那人除头以外的部分都被那个圆口卡在了桌子下面,圆口上端只露出了一个头,头上被开了一个口子,淋了滚烫的油,猴子再用勺子挖出里面的人脑食用。此时,那人并未死去,眼眶中的眼珠子还是动着的,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花酌愣住,她曾经听说过有个地方喜欢吃猴脑,那吃法与这猴子吃人脑的吃法一模一样,只是现下两者的身份对换了一番。 这是…… 花酌目光往旁边的摊位移去,那是一个随意而摆的摊位,一只半人高的红冠公鸡正与另外一只半人高的母鸡讨价还价买卖着关在笼子里的人,两只鸡似乎谈论好了价值,红冠公鸡一条龙服务,问那母鸡是否要褪皮、切块…… 看得花酌目瞪口呆,正欲再往一旁另一个店铺摊位看去,衡哥儿长腿往前一移,高挑的身子恰恰隔开了花酌与先前那般情景的视线,道:“姐姐,那是‘现世报’。” 花酌自然是知道那是“现世报”,只是先前见到的“现世报”皆是人与人之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动物与人之间的“现世报”,一时冲击性比较大。 所谓“现世报”,是鬼界的一种说法,也只在鬼界发生。它是遭受者死后的鬼魂和怨念所化,报应的对象并不是行为者本人,而是他的子孙后代,实施者也不是遭受者本人,也是遭受者的子孙后代。 “现世报”完成后,会长出一颗现世报的果子,鬼吃了这种果子,可增加修为。这也是为什么鬼界允许“现世报”存在,甚至提倡“现世报”的原因。 若是现世报的对象是行为者本人,那也无话可说,只是报应的对象是子孙后代,就有些连坐了。 衡哥儿动作自然地握住花酌的手,继续往前走,道:“姐姐,这鬼界也并非是谁的地盘都允许这‘现世报’存在的。喜欢吃这‘现世报’果子的,不过都是些品性低下的鬼。” 花酌也随着他走,听他这般说,顺口接了一句,道:“哦?那衡哥儿觉得那十大鬼王中哪位品性甚好?” 这个问题,衡哥儿微微一笑,大言不惭道:“反正都没有我品性好。” 听他这般话,花酌笑笑,发现两个人越走越向里面去了。不是花酌的错觉,衡哥儿确实对这鬼界颇为熟悉,轻车熟路地穿过几个巷口,两个人即将从一个巷口出来之际,对面的那个巷口忽然乒乒乓乓窜出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鬼叫之声。 花酌脚步一顿,寻声抬眸看过去,只见与他们这道巷口间隔不远处的倾斜巷口另一端,霍霍出现了一行呼呼耍着棍棒大刀的小鬼,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口中骂骂嚷嚷着。 “妈的,这是那小杂碎第几次逃跑了,这次抓到他老子一定卸了他的鬼腿。” “娘的,我记得呢,正好第一百次。” “妈的妈的,老子竟然累死累活地追了他一百次了,他妈的,鬼脸怎么那么大!” “这次,抓到那小杂碎,非得打死他,一了百了!” 骂骂咧咧间,一行□□只鬼便浩浩荡荡地从巷子另一边呼呼到了巷子这一端。 “哪呢?那小杂碎跑哪去了?” “哎哎哎,在那儿,看到他了!” 此时,花酌和衡哥儿也出了巷子,花酌顺着那行鬼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堆未来得及清扫走的垃圾里面,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行鬼很快就奔了过去,一把将那个努力把自己埋藏在垃圾堆里的人揪了出来。 从花酌这个视角看过去,可以看到一个约莫不过七八岁、鼻青脸肿的孩童,那小孩被一只鬼拎在手中,像一片挂在杆上随风飘荡的破布。 那只鬼把那小孩“啪”的一下往地上一摔,一下把那孩子摔得稀巴烂:“跑啊,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跑啊!” 小孩被摔得嗷嗷惨叫一声,几只鬼却是哈哈大笑,似乎玩上瘾了,另一只鬼从地上拎起那缩成一团的小孩,也要狠狠往地上掼。 花酌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四肢没有听脑袋的,还没等她告诫完自己这句话,身体已经嗖的一下飞出去了。 那只正要摔砸这孩童的鬼,被花酌一下掀飞了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行的其他几只鬼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时愣在原地,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怒气冲冲地看向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此时那掀翻在地的鬼也爬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妈的……” 一个词儿还没骂出来,就破音了一个半,又被掀飞了出去。 这次动手的不是花酌,而是衡哥儿。 这下,一行几只鬼被眼前这两个半路杀出来二话不说就动手的程咬金激得怒了起来,妈的多管闲事就算了,还动手打鬼,就你们会打架啊,打群架谁不会啊,我们鬼多,兄弟们,上! 一群小鬼嘿嘿哈哈挥着家伙就围了上来! “揍他们!” 花酌道:“别冲动,下手轻点。” 一群小鬼闻言阴森森就笑了,嚣张道:“你觉的可能吗?不揍得你们连爹妈都不认识,我们就不是鬼!” 花酌心想,她这话是对衡哥儿说的,可不是对他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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