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笑了笑,“他无非是个孩子,出家是因为无家可归,了空师父就将他收养了。去吧,给他盛一碗去。”

“哎。”如凝口中应着,人却呆着不动。

柳叶又吹了吹,将碗送至唇边,黄灿灿的鸡汤顺着白瓷碗往边缘流动,眼看着就要流进柳叶的口中。

“阿嚏。”不知何处来的一片飞絮引得柳叶猛地打了个喷嚏,更甚的是这个喷嚏实在有点大,连带着碗中汤洒了大半。

“实在是……阿嚏。”柳叶搁下汤碗,摸出帕子擦了擦满是汤汁的手和衣襟,“可惜了,这么好的汤就这样洒了。”

如凝面上僵了一僵,旋即道:“不碍事,我再去盛一碗来。”

杨婶去汲水了,厨房中灶上一只砂锅还在冒着热气。里头煨着鸡汤。鸡是上好的乌鸡,佐以丹参当归黄芪等补药,文火煨了不下五个时辰。

如凝用抹布盖住砂锅的盖子,小心翼翼打开。微微翻腾的汤汁透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鸡香中夹杂着药草香。

如凝用铜铸的汤勺轻轻拨动汤汁,舀起一勺来,盛入白瓷碗中。金黄色的鸡汤在白瓷碗中更显得剔透,几粒枸杞浮在其间,宛若一池碧波中的点点游船。

如凝将手伸进袖中,摸出一纸包,迟疑了一下,将纸包内的白色粉末往碗里倒了一半,又迟疑了一会儿,一咬牙将纸包中的粉末全数倒了进去。汤匙轻轻搅动之后,那白色的粉末早已融入鸡汤当中,毫无踪迹。

做完一切,如凝抬眸看了一圈,端起托盘往厨房门口行去。

“啊。”

数个身影堵在了门口,如凝的手一滑,托盘就要落地,却有谁伸手一接,稳稳当当接住托盘,碗中的鸡汤略微撒出了几滴。

柳叶负手立在门后,并着有卓元,田峰和冷月。

卓元:“我就跟你说过如凝很可疑,你非得不信,现在抓了现行了吧。”

冷月将手往如凝跟前一伸:“拿出来。”

如凝往后缩了缩,“什,什么?”

冷月:“将你身上的拿出来。”

如凝咬了咬唇:“没有什么。”

田峰将托盘往她面前送了送:“要不你自己喝一喝?”

如凝更加往后缩了缩,消瘦的肩头颤了颤,突然抬起眼来直视着柳叶,眼中蓄满泪水:“柳大人,你为何不问问我,问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啊?”

柳叶轻轻咳了几声:“如凝,我向来待你如姐妹,你太令我失望了。”

“姐妹?”泪从如凝的眼中滑出,声音凄凉,“多谢柳大人的大恩大德,能将我这残花败柳之躯视为姐妹,哈哈哈哈,”涕泗横飞,而后缓缓瘫下身子,任凭自己坐在肮脏的地上,两眼毫无焦距地涣散着,“起初,我以为柳大人是一个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以我的残柳之躯能够陪伴左右,便足矣,岂敢妄想其他?柳大人待谁都好,待我也是很好……后来,我才知道柳大人也不过是个人前君子,”眼中渐渐积蓄起鄙夷嘲讽,“是个连宁俊生都不如的伪君子。宁俊生好色,他起码敢将我领回府中,堂而皇之地要我。而柳大人,柳大人你呢?”声音越发的凄厉,“分明流连花丛,却要装成洁身自好,一副瞧不上我的样子,你以为那锦乐坊的无双姑娘,梅姐……哈,你以为她们比我高洁么?她们可有我对你的那一番心?为何你眷恋她们却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柳叶默默听着,看着她歇斯底里,痛哭流涕。

“我恨你,我恨你,恨不得你死去!”如凝拍打着身侧的地面,用力地握着拳头,歇斯底里让她的发髻变得凌乱,泪痕冲刷精致的妆容,变得狰狞。

“既然你恨不得我死,为何每次减半药量?我晕厥之时你却跪在佛堂祈祷三天三夜?”柳叶缓缓走近,蹲下身子,轻轻拂开她面上的发丝。

如凝睁圆了眼瞪着她,良久,道:“不要以为我是为你而祈祷,我不过是在为自己忏悔。”

柳叶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汹涌着恨意。是怎样的爱才会让她生出如此的恨?“也许是我的不对,但是事情却非你想的那样。”握住她攥得紧紧的拳头,“我没有流连青楼,我也没有不拿正眼看你,在我的心中自始自终你就如我的妹妹,从未变过。”

如凝的神色先是变得缓和,眼眸贪婪地看着柳叶,却在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猛地将手抽回,“妹妹?我为何要做你的妹妹?你可以不给我名分,却不必如此堂皇地假惺惺对我。”胡乱抹了两把泪痕,“虽说我身陷红尘,好歹出身名门,时运不济罢了,还不必让你如此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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