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记了神婆的话,步子迈的很大,只差没有跑起来,谁料路只走了一半,突然间瞥见前方传来明明暗暗的光影,吓的一声尖叫,  忙拿手捂住眼睛,以为看到了鬼魂,后来没听到动静,她大着胆子从指缝里看去,这才看到蹲在大松树底下抽烟的商录。    他拿了个手电筒照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守在那里的,脚边已经丢了好几个抽过的烟头,看到傅云生过来,他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她喊了一声:  “喂。”  傅云生往后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身后没有别人,才觉得他就是叫她“喂”,她提着白灯笼走过去,心里的害怕少了几分,问他:  “商录,你,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去,你妈一定以为你又跑了。”    “我刚刚蹲在这里拉屎。”  商录说话粗糙,看傅云生果真低着头找东西,掐灭手里的烟,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傅云生,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子白净清纯,像山谷里的小百合。  他其实还蛮喜欢她穿白裙子的。    被突然出现的商录吸引了注意力的傅云生不那么害怕了,反问他:  “你家不是有洗手间?”  “你懂什么,面朝黄土,背朝天,才能拉的畅心自在。”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恶俗了,傅云生不太想提,继续提着灯笼往前走,可是她一个人走了几步,又害怕起来,转过身看了看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见他望着自己笑,心里有点羞怒。  难道这人就是故意埋伏在半道上嘲笑自己的!    那人看她不敢继续往前走,迈着大长腿几步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袖把她往前带,一边走一边说:  “你倒是给我走快点啊,十二点一过,你还怎么带你妹妹回家。”    傅云生嗯了一声,抬着头望着那个拉着自己衣袖往前走的背影。  年少的商录有个宽大的肩膀,像一座高高的大山。  她突然觉得今晚没那么寒冷了,好像心也跟着一点点温暖起来。    接送“妹妹”回家的这段路程其实并不远,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不过二十多分钟,很快就见到依伴在河边的小木屋子,屋子里的主人大概还没睡,从小木窗上就能看到倒映着的人影,她想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点滴,眼眶有些红,小心的从后山打着白灯笼绕过去,停在大院落门口,傅云生依照神婆的指示,说了一句:  “妹妹,我带你回家了。”    她本想说完这话就走,却正巧和从屋子里出来倒水的女人打了个正着,女人顶着头巾,抬手勾起耳边的一丝乱发,看到她穿着白裙子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心地还算善良的回屋里拿了个煮熟的鸡蛋出来,比划着手语,大意是让她吃掉。    哑女小慧是傅云生的小妈妈,是傅大荣花了两万块钱从外地娶回来的媳妇,傅云生知道她不过也是个生儿子的工具,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她看着她手上的鸡蛋摇头,然后指指身后的路,表示自己要回去了:  “你来做什么?”  她本以为傅大荣已经睡了,听闻这个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抖了抖,后退一步,眼睛里装满了恐惧,看着站在庭院里披着外衣的中年男人。    小慧知道傅大荣脾气暴躁,转过身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回去,不想傅大荣一眼看到傅云生手里提的白灯笼,把嘴里叼着的烟一丢,打开院落的就朝傅云生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在我家做什么法,带什么东西来我们家呢。”    这白灯笼代表着什么,在这村子里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傅云生的脸被那一巴掌扇的火辣辣,眼里滚落出几颗眼泪,还没反应过来,傅大荣就变本加厉的一脚踢在她的大腿上:  “是不是知道小慧怀孕了,非要招不干净的东西!”    柔弱的傅云生根本就不是傅大荣的对手,从小被爸爸打到大,手无缚鸡之力,好在等在后山的商录听到了傅大荣的大嗓门,几步从山上跑下来,挡在傅云生面前,抬着下巴和傅大荣叫嚣:    “我妈被你傅家的魂魄扰的寝食难安,渡个魂怎么了?”  商录已经快有一米七,比傅大荣还高一些,那眼神把傅大荣看的愣了半响,他竟觉得有些害怕,只得指着傅云生的鼻子骂:  “没安好心的忤逆女,怎么不和你妈一起滚。”    迫切想要个儿子的傅大荣把生儿子的希望放在了哑女小慧身上,自然把矛头对上了这时候来“迷信”的傅云生身上。对前妻沈星云失望透顶的傅大荣不想养这个女儿,说的也全是难听的话。    傅云生替沈星云感到不值得,躲在商录身后看他的丑恶嘴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呸了一声:  “你一定会早死的,会被雷劈死的。”    傅大荣被傅云生这句话气的半死,抬手就要打他,好在商录眼疾手快,一拳打在傅大荣脸上,拉上傅云生往自己家跑。  为避免傅大荣继续追上他们,商录一边跑还一边不嫌事大的叫唤:  “来人呐,傅大荣又打亲闺女了。”    暴力狂傅大荣总是对妻女下毒手的事情家喻户晓,这样一喊,傅大荣便不好意思和他们两个小娃娃计较,回了屋咚的一声把门关上,有火无处撒,一脚踹翻了屋子里的板凳。    商录腿长脚快,傅云生跟不上,几乎是被商录拖着跑的,后来她实在跑不动,这才停下,杵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息:  “我还没这么骂过我爹……”    性子懦弱的傅云生从小就不敢和傅大荣顶嘴,也一直坚信沈星云说的话,直到她亲眼目睹傅大荣把小婴儿丢到了河里,对做月子的沈星云拳打脚踢,说她是个不会生儿子的母猪。    她早就想要骂他,这样残暴狠心的男人,总有一天会被老天收拾。    她抬起头看着同样喘着粗气的商录,心里畅快了,裂开嘴笑的很开心:  “六哥,我今晚骂的很爽,下次我便不再怕他。”    商录刚刚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突然间听到这声“六哥”,有些迟疑的望向她。  张着嘴巴呼吸的小姑娘脸颊绯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看过来,她又张大嘴嘻嘻的笑着,很满足今晚自己终于鼓足勇气去反对父亲。  商录看的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低着头把打火机凑到嘴边点燃。    ——  这事情发生的第三天,傅云生又接到沈星云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又说要傅云生以后好好读书,等考上高中就直接进寄宿学校,她会按时给她打钱,供她读大学。    挂断电话以后,傅云生并没有上楼,只偷偷的站在楼梯口抹眼泪,一想到沈星云在那边一定也过的很辛苦,她就替她没来由的难过,要是自己能马上长大就好了,只要他们愿意努力挣钱打工,一定会过的比傅大荣好。    “喂。”  傅云生靠着楼梯的栏杆抹眼泪,突然间被头顶上空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才看到站在楼上往下看的商录,那小子穿了一套全白色的运动服,揉着自己的鸡窝乱发,俨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看到她抬起头,他恶作剧似的往下扔了个毛线团:    “睡觉吧你,傻瓜才在有人看到的时候抹眼泪。”  傅云生把滚落在脚边的毛线团捡起来,低着头拿上楼给他,看他抛着手里的毛线球把玩,傅云生脑子里有了个想法,问他:  “你知道一个毛线球能卖多少钱吗?”  商录哪里懂她心里的小心思,用毛线球敲她的脑袋瓜子,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应该,比你值钱。”    他果然只会说打击人的话,傅云生的耳根子被他故意吐出来的热气晕染的通红,不服输的哼了一声,脸红脖子粗的和商录说:  “我下次赶集要去卖毛线团,我要自己挣钱。”    商录垂下眼,看到她紧紧握起来的小拳头,噗嗤的笑了一声,再看她满面羞红像只小兔子,弯着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    气愤的傅云生握着拳头,准备用豪言壮志反击回去,然而一抬眼就看到商录弯着腰倾身看着自己的样子,她从他的眼里并未看到什么嘲讽,只看到他半眯着打量着她,薄唇轻轻的仰着,她突然间被他安静打量的模样吸引住,默默咽了口唾沫,耳根子又热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嗯?”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语罢便直起腰来,轻轻戳它的脑门:  “小傻子。”还想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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