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商录哪里也没去,就呆在家里陪傅云生,刘氏则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傅大荣会起什么冲突,偷偷跑去村尾看了。  傅大荣家里围了不少男人,清河村的村民不敢动傅云生,只得找傅大荣要彩礼钱。平日里傅大荣脾气暴躁,好吃懒做,以前全靠勤快的沈星云干农活补贴家用,小慧不比沈星云,夫妻俩的生活本来就过的紧巴巴,年初傅大荣输了钱,把女儿偷偷许配给了别人,钱到手已经花的差不多,可这傅大荣会说话,偏不说是自己的原因:    “我家真没几个钱,余下的都是存着给小慧生孩子用的。”  想要儿子又养不起小慧的傅大荣说出这些话来没有半分心虚,脸上挂着的苦相演的活灵活现,活脱脱一只癞皮狗。    村里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指着傅大荣骂:  “人家星云在城里辛苦打工供云生念书吃穿,你傅大荣出过一毛钱没有,你从来没管过云生,你好意思卖女儿?”    商老大今天来傅大荣家里,也是怕傅大荣喊人去找傅云生,把事情的经过传播出去,和傅大荣断干净一些,在中间插了一句话:  “云生现在住在我们家,出了事我没办法和沈星云交待,你有没有钱我管不着。”商老大看清河村的人不肯罢休,指指傅大荣家的水田:  “我给你出个主意,没钱用地抵啊,这多简单。”  昨天被大黄咬伤的人一瘸一拐,看看傅云生家里的梯田,皱眉:“这块地我用不上,难道为了种快地,我得每天往返一个小时?”    商老大机灵狡猾,自作主张的问村民们:  “这好办啊,你们谁家缺地买去就行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有些犹豫,傅大荣家里这块地位置很好,盛产水稻,早年沈星云种的时候全家就靠这块地过一年,村里不少人都羡慕,现在机会来了,可不就是想着多少钱拿下来合适,后来有村民举了手:  “傅大荣,我家刚好缺块水田……”    傅大荣当然不干,当即呸了一声:“我傅大荣是就是死,也不会卖这块地的。”  傅大荣不干,清河村的村民们又开始拿着棍棒吆喝,要么买田还债,要么归还彩礼,几个人把傅大荣和小慧团团围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傅大荣看没有村民愿意帮忙,这下才知道自己在这村里是什么地位。    商老大看目的达到,心里满意了,不等结果便带着刘氏往家里走,这几日带着老三回来,县城里生意没人看,处理完了就得马上回去,刘氏不放心的往后看了好几眼,还是觉得不妥,和自己丈夫说:  “老商,我担心傅大荣幺蛾子太多,我回去还是给星云打个电话,要是哪天他趁着我不在家欺负云生,我不好和她交代。”    傅云生到底是沈星云的孩子,自己只是帮忙照看,要出个什么意外,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秉着送佛就要送到西的心态,刘氏回去以后还是给沈星云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偷偷和沈星云说了。    ——  傅云生对于这件事情是毫不知情的,只是后来回到学校上学,听说傅大荣卖了水田还债才把这件事情平息,傅云生因此成了学校里的大红人,谁都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模样,即有同情,又有惋惜。    傅云生心里压力大,走路也不敢直起腰杆,更加内向了,直至那天和商录放学回去,傅云生在村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有一年没见面的沈星云就站在村口看着她。    她走着走着就哭起来,完全不知道沈星云会突然回来,哑着嗓子喊她:  “妈,你怎么回来了?”    沈星云在电话里听说傅大荣对傅云生干的那档子事情就心急如焚,请好假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这次见到唯一的女儿,沈星云摸着她头上的伤疤哭的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和她说:  “傅大荣这狗东西想和我抢女儿,门都没有,云生,这次回来我们娘俩把事情解决了,我带你去海泉市,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沈星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把傅云生带离这个地方的,因此这些话说出来也格外的肯定,她扶着傅云生的肩膀:  “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他不把你当女儿,你凭什么要认这个爹。”    傅云生脑子里没了主意,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星云。    大城市里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她哪怕不喜欢这里,可这里的刘氏和商录,林静和方海,他们都是她人生里一个美好的存在。    当晚沈星云留在商录家里吃了饭,沈星云不识字,让傅云生写了一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决绝书,大意是要傅大荣以后彻底和傅云生断绝关系,以后傅云生全权归她,生死与他无关。沈星云早已死心,只是希望用这样稳妥的方法,把这些年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谊,通过这些白纸黑字划清了界限,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此后我傅云生与傅大荣断绝父女关系,生死与你无关。】    她写到这里,动作慢了下来,低着头一边写一边掉眼泪,她是恨他的,只是这种恨一旦写在了纸张上,落到了心里,就会让人觉得难过到无法呼吸,但凡世界上有点良心的父亲,一定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可是他不是,自从记事开始,只有奶奶在世的时候,他知道她还是会对她笑的,他偶尔喝醉酒会把她叫做儿子,搂着她的肩膀问,说你什么时候长大娶媳妇。    并不是只有那些不愿回想的折磨,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暖,让她对亲手写决绝信的自己喜欢不起来。  是应该怪这样的社会,还是怪他的良心和思想。  她找不到答案,只是哭着哭着就把决绝书写完了,低头一看才发现纸张上全是自己的眼泪印记。商录知道她这一天心情是怎么过来的,二话不说拿走那张初稿,用另一张纸誊写一遍,一式两份,清清楚楚。    傅云生坐在他的身侧,眼睛红通通的看着他:  “我还是希望能有个爸爸。”    商录抄写的很快,头也不回的回答他:“但他连畜生都不如,虎毒还不食子。”    商录心里想的并不是只有这件事情,还有她要去省城的事情,他写完以后不急着走,转过头看着泪眼婆苏的小姑娘,那哭红了鼻子的可怜人儿披着一头黑发,眼珠子亮汪汪的看着他,那一刻真是恨不把她抱起来,捧到手心上,一辈子都不放他离开自己的世界。    他抬起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说的很温柔:  “傅云生,不要舍不得离开,要像山上那条蜿蜒的河流,哪怕身在悬崖峭壁也要迸流而下,这样,便会遇到你的星辰大海。”    他告诉她要像那条河,要勇敢坚强,一往直前,这样终会遇到自己的星辰大海。    ——  第二天一早,沈星云带着傅云生到了傅大荣家,昔日懦弱胆怯的沈星云面对丈夫再也不退缩,自己先在那张决绝书上按了手印,说的底气十足:  “你放心,以后哪怕我要饭要到你家门口,也会把碗叩下来。”  村子里的人统统来看热闹,把傅大荣家里的院落围的水泄不通,有些人看傅大荣犹犹豫豫,在旁边起哄:  “按上去呗,有啥好纠结的,孩子跟了你还不如下地狱。”    傅大荣到底还念着傅云生没准以后去了省城,找了个好人家不给自己一点好处,结果被村里人这么一吆喝,爱面子,果真就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了手印。  看他签的那么肯定,傅云生的心也彻底凉了,想起商录说的话,默默的看了眼村里的那条河。    后来沈星云带着她从傅大荣家里出来,小慧妈妈跟着出来拉住了沈星云的手,双手合十的弯着腰鞠躬,心理很是愧疚,若不是娶了她,沈星云又怎么会被扫地出门。  沈星云说话有些哽咽:“妹妹,我希望你过的比我好,真的。”  谁不可怜,谁不是一脚踏进了婚姻的坟墓,只是她觉悟的早,她还未觉悟罢了。    这次沈星云只请了几天的假回来,要办的事情却很多,恰好离中考没有几天,沈星云和老师说了原因,让老师提前给了一份中学毕业证和学生综合评分,村里的学校比不大城市里有那么多规矩,谁都知道傅云生那么急匆匆要拿毕业证是为了躲避父亲,老师喜欢她,盼着她早点解脱,只希望她去海泉市那边的学校,入学考试没问题。    林静知道这次傅云生一去就去省城,羡慕的一塌糊涂,下了课就拉着傅云生畅想大城市的生活,还说要傅云生写信回来,不要断了联系。而方海,只是一直默默的看着傅云生的背影,他知道,他这辈子也许再也不可能追上傅云生了,县一中早已不是她的目标,他也失去了目标。    傅云生前往省城的火车票定在今晚凌晨,回去商录家沈星云就忙着给傅云生收拾衣物,让她和刘氏一家人做告别。    刘氏见她终于解脱,替她高兴,做了些干粮让她在火车上吃,交待她一定要多多体谅沈星云的辛苦,城里不比农村,千万不能学坏了。商录在客厅剥橘子,插了话:  “她那样,给她十个胆子也学不坏啊。”    刘氏嫌弃他说话没大没小,教训了一顿就又去厨房给傅云生做饭了,商录看她捧着那一堆东西坐在沙发上发呆,挪的近了一些:  “傅云生,去了城里千万要记住派出所的电话,迷路了警察叔叔会送你回家。”    傅云生点了点头,默默把写了商录家电话号码的纸张塞到裤包里,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和商录相隔两个世界,也不知道从省城到县城要坐多久的车,她心不在焉的问他: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了。”  商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傅云生愣住了,她抱着刘氏给的干粮发呆,想了一会儿就低下了头,一瞬间眼睛又红了。    ——在这个年纪遇到你,说想念的话太过羞怯,说喜欢也不合时宜,所以只能把这些念想藏在心里,不知何年何月还会再见,盼着花开秋落,盼着再和你写一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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