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坤抽烟抽得很凶,这几年他已经习惯用尼古丁麻痹自己,整个车厢弄得烟雾缭绕,车载烟灰缸被烟灰和烟头填满,才从车中下来。    步履沉重地上楼,回到屋内正好看到林娇正坐在工作台前,依旧如同白日般背脊笔直,仪态良好。浅粉色的唇咬着支铅笔,一双柳叶眉纠结在一起,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画稿,仿佛要将它盯穿。桌边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衬得她的脸庞温和如一块细腻的暖玉,纤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长得好看的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漂亮的像一副画。    靳坤按捺不住,从书柜里拿出相机,构图,按下快门。    快门的咔嚓让靳坤一下回过神来。“刷”一声拉下百叶窗,心烦意乱得按下删除键。画面实在美,犹豫许久在确认是否删除时都无法按下确认。    他索性将相机丢在一边,不再管它。    ——近日鬼使神差次数实在太多。    -    清晨,暖融融的阳光给建筑镀层金边,雪白的栀子将要开败,蔫头耷脑挂在枝头,空气里依旧残存着甜腻的香气,水粉色的紫薇花开得正盛,舒展着花瓣,在微风中摇曳。    再平常不过的夏日清晨模样。    林娇拎着两袋豆浆,蹦跳着奔上楼,熟门熟路敲两下靳坤的门:“学长,早餐好了。”    自那日靳坤送她回家两人便达成了几分默契:每日林娇下楼买早餐,两人一块吃了,再搭着靳坤的车去工作室,若是工作室没他事,就在那小坐片刻,和靳妍耍耍嘴皮打打机关再走。    “我奶奶昨天送了自己包的蟹粉小笼和芥菜馄饨过来,让我做早饭吃。学长,我们今天吃蟹粉小笼配豆浆,明天吃馄饨怎么样?”林娇对刚进门坐定的靳坤说到。    刚蒸好的包子,碟子烫的很。她拿湿毛巾包着手去端,依旧被烫得呲牙咧嘴。忍着烫艰难的端到桌前,实在拿不住,飞快得放下,盘子在桌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林娇回去端了两只醋碟,再坐下。    “谢谢。”靳坤吃饭时并不多话。未来的外科医生下手尤其稳,软绵绵带着汤的小笼被稳稳夹起,丝毫没破。轻轻沾一点醋,咬开一个小口,吮吸里面的汤汁,小小的一个汤包,两口便吃完了,蟹肉的咸鲜嘴里回味无穷。    这便是靳坤近日转性一般,早早起床吃饭和还毫无怨言义务给林娇当司机的原因了。  他一向不追求口腹之欲,这几年更是吃的随便。最近几日在林娇这里的早饭仿佛唤醒了他沉睡多年对美食的渴望。    林娇对于吃,颇有心得。F大周围的美食更是如数家珍。有心将买早饭作为报答,更是花样百出——学校旁边知名的王记肉夹馍、刘氏牛肉面,小巷里连招牌都没有的但香气扑鼻的锅贴、蓬松软绵的发糕……吃了小半个月,都没有重样。    靳坤今天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吃她买回的牛肉面时,牛肉一口咬下去,牛肉里吸满的浓鲜汤汁在口里炸开的口感。    林娇这边吃的十分狼狈。她幼时学用筷子时学了许久都学不好,对这种皮薄馅软的小笼最是没有办法,筷子一夹,皮便破了。汤汁溢出来,手忙脚乱地用碟子接住,一边吃,汤汁一边顺着筷子往盘子里滴。一个吃完,里面最精华的汤汁漏了个干净。她将筷子放下,直勾勾盯着盘子里残留的汤汁,内心哀怨无比——奶奶包的蟹粉小笼乃人间绝味,要不是靳坤在这,她一定会不顾形象将碟中那些汤全部扫瓜干净。    靳坤被她的反应逗乐,拿起她的筷子,稳稳夹起一个小笼,带着汤汁的小笼在筷子上颤悠悠地晃着,却丝毫没破,蘸好醋,放在她碟子里,夹了三个才停手:“吃吧。”    林娇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此时高兴,杏眼带着明媚的笑意,卧蚕鼓鼓的。“谢谢学长。”说完便继续和蟹粉小笼奋斗。    两人吃罢,林娇将碗碟收拾好。靳坤今日和陆逍有约。将她送到工作室便离开。    -    陆逍今日的聚会和往日不同。    在白天,陆家嘴的旁的高楼露台,衣香鬓影,西装革履,人来人往都端着一副精英范架势,透过玻璃幕墙,可以俯瞰整个黄浦江,S市最繁华的地段被他们踩在脚下。    陆逍在美国读了六年金融本硕,平日漫不经心不过是表象。短短数年,便在风云变幻的华尔街也闯出了自己的名气。他家做实业起家,但他是家中幺子,并无固守家业的责任,多了几分择业自由。此时准备归国,家中自然要联系人脉,为其在国内金融圈铺路。    靳坤许久未出席这样的场合,虽然穿着一身正装,端着红酒,但一头银发在人群中个外扎眼。    陆逍一反平日散漫,他身材高大,即使是亚洲人最难撑起欧式西装在他身上也显得服帖无比,一头卷发用发胶固定,服帖的固定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他五官立体,与靳坤刀削斧凿般深刻的轮廓不同,是最正统的中国式的英俊长相。此刻他是全场的中心,端着酒杯,从一个圈子走到另一个圈子,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和人熟络地客套,话里话外藏着无数机锋。    转了一圈终于转到靳坤这个角落,高大的绿植在喧闹的宴会中隔出了僻静一方天地,他和沐遥两人将西装外套丢在一边,靠在沙发上,开了一瓶07年的啸鹰赤霞珠,靳坤此刻正晃着酒杯,透着阳光,欣赏葡萄酒醉人的色泽。    ——聚会众人不过借酒联络感情,他们两人倒是真的在这品起酒来。    “早知你的聚会这般无聊,我还不如和沐遥去俱乐部。”靳坤开口说到。    陆逍将酒杯放下,神色严肃,正襟危坐地开口:“阿坤,这种场合,本来不该是你最得心应手的吗?十八岁之前,我们就出席过无数这样的场合。这些年大家都顾忌着你的情绪,不敢说。如今过了六年,我想总是能够说了。”    靳坤将在手中把玩的酒杯放下,散漫的表情收起,盯着陆逍,目光锐利。    陆逍一番话正中多年来所有人都不敢触碰的雷区,沐遥惊坐起,心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时刻准备开口打圆场。  他小时候看多了两人打架,凶狠起来命都不要。此刻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在聚会上就打起来。    “你从小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人。年少时我也有几分意气,从小到大与你争来斗去,架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但现在大了,回过头去看,也可以坦然承认,十八岁之前,我确实不如你。”    陆逍最初还冷静,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他突然站起,修长的手指着靳坤:“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伯母的事情,你颓丧一年、两年,我都觉得情理之中。但六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阿坤,人若是放纵自己太久,上帝也是会将他的天赋收回去的。伯母当年对你的期望如此的高,看到你今日这样,她真的能在天堂安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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