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问

明天成皱着眉，刚才他就想说话了，只是老太太没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次是他们理亏。　　可这会儿，丫头这不是指桑骂槐吗？他再怎么着也是明家的老大呢，哪容得一个小孩子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明天成放下手里的农具，走向了明眉。　　明天成看着明眉，再看了一眼明显不知道说什么的明天赐，满心不悦地道：“三弟！”　　明天赐一脸茫然地看着明天成，他自然知道大哥不高兴了，可是自家的闺女都说得这么——狠心！让他这个做爹的一直心里愧疚不已，怎么还好意思再说自己的闺女呢。　　而且，听听闺女说的，他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他一个做人家爹的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让孩子骂两句也不是不行的。　　“大哥。”明天赐看了一明天成一眼，垂下了头。　　明天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明天赐，转头皱着眉看着这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小侄女，要不是因为她不省心，也不会商量着把甜甜送走。　　明天成也有自己的考虑，若是把这个侄女送去做工，真的弄出事来，他们明家还真赔不起。从小到大，这小侄女可是淘着呢，没有一天不闯祸的，一直到大了才好些。　　“大伯有何指教？”明眉看着明天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地问。　　“眉子。”明天成往下压了压涌上来的怒气，总是要把这件事迈过去。不然的话，让眉子这么一闹，他们家的孩子还想不想娶媳妇了，名声不好，哪有闺女愿意嫁进门。　　“嗯？”明眉微扬着小脸儿看着明天成，期待着他往下说。　　“眉子，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甜甜去做工也是有工钱的，不光是能吃饱的事。而且，甜甜的工钱我和你爷爷已经说好了，都留给你们三房，不会要一文的。”明天成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好，从刘财主家取了三百斤粮，这是他爹点头同意的，这粮食是准备给老大说亲用的。有了这三百斤的粮，才能往下说。　　至于甜甜卖身的五两银子，那是要给小弟明年春去考试用的盘缠，他就是眼红也拿不到手。　　“我知道。”明眉语气不变，道，“大伯，甜甜被卖到雇主家，做什么，吃什么，穿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至于你说的月钱，这个肯定会有。但是我想，十有八九，这钱不会到甜甜的手里，更不要说给她攒嫁妆的话，至于刚才大伯说的，妹妹的工钱给我们三房那话，恐怕连大伯你都不相信吧？”明眉想了想，又道，“再有，大伯，我们家还没有分家吧，什么三房二房的？”　　明天成看着一脸讥讽表情的明眉，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自己往下该说什么。这月钱他们早就打算好了，一个月三百文。一半用于家用，另一半则是给老四攒着买纸笔用，还真没有考虑到留下来给甜甜攒嫁妆的。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想着要平息一下家里的这种让人紧张的气氛罢了。　　至于什么三房二房的，他也是一时急了才说出来的口误。　　这时候可是父母在不可分家的，如果是父母坚持分家还行。不然的话，若是被人告到官府的话，他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哼！”明眉一声淡淡的冷笑，“大伯，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过，既然这是件好事，大伯何不自己消化？”明眉说完，转身便拉着已经目瞪口呆的甜甜往自己住的西厢房而去，连明天赐都不搭理。　　看着进屋的两个侄女，明天成气得握拳：那丫头看来是铁了心的不让甜甜去了，那这粮食到底也是到不了他的手里。不行，老三是指望不上了，还得去找自己的爹想办法。　　明天成瞪了一眼木头一样挫在那里的明天赐，转身快步往正屋走去。　　明家正屋里，明家的老太太正和老爷子说起刚才明眉跟她说的事。老爷子一边听着一边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　　从明眉进院，老爷子就进了正屋抽烟去了。也不知道是躲着还是另外有什么别的心思。　　“老头子，你到底是咋想的，你倒是说话啊。”老太太心里着急，家里仓库中放着的那三袋子粮食，现在看着有些烧手。　　“老婆子，你说眉子那丫头咋就不懂事呢？又不是真的卖甜甜，那怎么说也是咱们老明家的种，再是丫头，那也是姓明的。”老爷子把烟杆在床沿上敲了敲，“这粮都收了，还能还回去咋的？”　　“你呀。”老太太脸上带着薄薄的嗔怒，“豆子才１３，要说亲也是该说亲了，可是，也不是不能再等两年，反正也是男孩子，不怕晚些日子。如果让村里的人知道咱们因为要给大孙子说亲就把小孙女卖出去，脊梁骨都要被人给戳烂了。”　　“胡说八道，哪个要把甜甜卖了？”老爷子立即瞪眼，人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烟杆。　　“哪个说，你没见着外面你大孙女在那儿教训你三儿？”老太太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老头子发脾气。　　“不孝的东西。”老爷子恨恨地骂了一句，这才坐了回去，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老太太不甘地说，“他就不是你三儿？”　　“是我三儿又咋了？老三的性子就是个懦的，家里还没有个男孩子顶门立户的，总要有人能够支起来才成。”老太太收了笑脸，转头对老爷子道，“他爹，这三儿是最让我不放心的。”　　“哼！”老爷子再次把烟杆举到嘴边，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道，“绝户头，没个福气。”　　“死老头子，你说啥呢？哪个绝户头子。”老太太瞪着老爷子道。　　“行了行了，我说别人呢。”老爷子连忙挥手，“我心里算计着，看老三家那个岁数怕是不能再生养了，这甜甜都七岁了，老三家的还没个动静，怕是不成了。老大家两个男娃，若是过继一个给老三也不是不行，只怕老大媳妇不肯。”　　“这个先不说，这家还没分，忙着过继干啥。现在想想甜甜的事，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妥当的。”老太太摆了摆手，伸手把笸箩拉了过来，拿起里面的碎布摆在床上对了起来。　　“一会儿吃了饭，让老大家的过来，跟王婆子说说，咱家甜甜不去了，让她再找别人，那三袋子粮食不是没动？”老爷子看着老太太在一边忙活，便道。　　“没动呢，老大媳妇就等着春耕过后就去找李媒婆呢。”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　　“哼，找哪个不好，偏偏要找这个李媒婆子。”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老太太听了老爷子的话，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怔了一下才道：“你别说，这李婆子说了那么多的婚事，可是大多数都不太如意呢。今天你不提，我还没注意到呢。”　　　“女人家的，平时瞧着多嘴，这事却不上心，你也不看看，咱家现在小的都一个个的长了起来，这说媒的都是眼看着上门，以后你也注意着些，就算是找媒婆，也找个像样的，别好的坏的都往一起拉。”老爷子压了压重新装到烟锅里的烟叶子，划了火石点着，慢慢地抽了一口才道，“咱家虽然不富裕，可也不能挖筐就是菜。”　　“老大家的总想说个好的，她主意正着呢，我说的她也未必听，随她吧。”老太太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的无奈。　　“依着她？给我大孙子娶个啥样的？好吃懒做的，我们明家可不要这样的媳妇。”老爷子吐了口烟，听老太太这话不干了，声音也高了起来。　　“你呀，咋脾气还这么大呢？都多大岁数了。”老太太不急不慌地道。　　“这事你得帮忙看看，不能什么香的臭的都进咱们明家的门。”老爷子沉吟了一下，才正色地对老太太说。　　“知道了，明天我找老大家的去说。”老太太应了一声，又赶她的鞋底去了。这春耕之后家里的坏得快，得赶紧的多做几双出来。　　　　门外站着的明天成听着屋里自己爹娘的话，半天没动。他知道，家里的事，娘说了，还可以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老爹若是发了话，那就是板上钉了钉儿的，无法改变。　　明天成越想越觉得憋气，转身往外走。回去和媳妇商量一下，看看这件事要咋办。那李媒婆说的那家听着家庭条件不错，只是没有这三百斤粮食，怕是不成了。　　　　西厢房里，明天赐正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屋里的两个孩子，眼里带着委屈，也带着无奈，还有一丝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感觉有些陌生。　　明眉现在没功夫管明天赐在那儿纠结，她现在只想等着家里的两个老的给她一个说法，好让她决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姐。”明田有些担心地扯了扯明眉的袖子，小心地瞧了一眼门口站着的明天赐，躲到了明眉的身后。　　“有事？”明眉就算再装着看不到也不行，这男人还真是……都不知道让她说什么好了，有话说话，没话就干活去，站在门口堵着门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眉子，你……”明天赐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训大闺女一顿，可刚才他才开口就已经让大闺女给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甜甜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她除了有一对不能帮她的父母，她还有我这个能够护着她的姐姐。”明眉的脸上冷冰冰的，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明天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抹萧瑟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