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丫鬟晴柔跑着朝房里喊,“孔小姐来了!” 林绮君停下正在摆弄针线的手,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顺口回道:“慌什么呀,我这就来。”她起身把桌上的彩色丝线拢一拢,绕起来,装进一枚小巧可爱的锦袋里拎着出去了。 孔嫣在偏厅坐着等林绮君已有一会儿了;丫鬟给她奉茶,沏在一个白玉的茶杯里,这套白玉的茶具是林玘琛于前年在外得来的,他甚是珍爱,从不拿来待客,只拿给家里人用。 孔嫣和林绮君同岁,今年十八,去年已经和林玘琛订下了婚约;两家人是三代的熟识,孔嫣和林玘琛兄妹也都甚是亲近。 孔嫣凝视着手里晶莹剔透的茶杯,如同在端详林玘琛的面容一般仔细,想到未来夫婿那张亲切和善的脸,她忍不住乐起来。她正痴迷想着和林玘琛相处的时光,浑然不知林绮君已来到身旁。 “咳......”林绮君故意咳嗽,把神游正欢的孔嫣拉回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都还没吃晚饭呢。”孔嫣摆摆手:“不早不早,你也不必吃了,待会儿的贡品我准备了糕点和瓜果,你爱吃多少都行。我们快走吧!”孔嫣拉着林绮君就要出林府大门,风风火火朝孔宅一路小跑而去。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昏暗,家家户户都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白天太阳炽烈的气息还残留在大地,从青石板路的缝隙里散发出来,遇上湿润的空气,仿佛是在呼吸。 林绮君一行一路上碰见不少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捧着笔墨要去拜魁星;孔嫣这样拉着她小跑也是赶着去孔府拜织女,孔嫣对这事很上心,瓜果香烛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夜幕降临好拉着林绮君过来开始,拜完织女一会儿还要去河边放花灯,动作慢点可要来不及了。 云初城的七夕节,可是相当热闹的。 孔府后院里,孔嫣早已叫人都摆弄好了,她刚一回来就直奔后院,拉着林绮君来到香案前,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织女星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求织女娘娘庇佑我和玘琛哥哥顺利成婚......” 孔嫣说话不算大声,但她身旁的林绮君还是听见了。林绮君索性睁开眼,看向孔嫣,孔嫣也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活泼可爱,单纯善良。孔嫣生得小巧,脸尖尖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一双流转的杏眼富有灵气,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整整齐齐披在肩上,随着她扭头或转身的动作便自肩胛倾泻。尽管在林绮君看来,女子很少有不美的,或丰腴或窈窕,或文静或灵动,或朴素或艳丽,都各有各的娇姿美态,但孔嫣确实是名副其实的云初美人,加上她心思单纯细腻,更让人觉得怜爱。绮君此刻甚至觉得,若是以后眼前的这位和哥哥之间能有一个容貌心性都与母亲相似的女儿,她一定会非常疼爱这个小侄女儿。 陪孔嫣拜完了织女星,接着要去河边看花灯。她们一行一共四个人,孔嫣带着侍女碧荷,林绮君带着丫鬟晴柔,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云初河边。这是一条宽广的河流,穿城而过,这座城亦因它而得名。河水缓缓流动,河面上飘满了花灯,犹如天上繁星点点的银河,璀璨闪烁。 来看花灯的人很多,放眼望去,整个河堤边围满了少女和妇人,大家说说笑笑,不时轻轻打闹,还有些小孩子蹦蹦跳跳吵着要母亲买点心吃,卖东西的小贩在吆喝,有的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笑声,说话声,撒娇声,哭闹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喧闹非凡。孔嫣领着大家一人买了一盏花灯,又让分别在各自的灯上写了字条,这才把灯芯点燃,把花灯小心地放进水里。 四个少女蹲在河边看花灯缓缓漂流而去,孔嫣问:“你们都写了什么愿望啊?”“我写了和小姐你一样的!”晴柔兴高采烈道:“我写了希望我们家小姐能早日寻到如意郎君!”林绮君有些惊讶,伸手摸了摸晴柔的额头,又温柔地笑笑。 “那你呢绮君?”孔嫣发问。 “我?”绮君看向河面,似在寻找自己的那盏花灯,“我没写啊。” “你骗人!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写了的!” 林绮君笑起来,宛若明月清冽皎洁。“我只写了一句无惧无悔 。” 无惧无悔,她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无惧无悔,随意此生。 孔嫣抿抿嘴,“你就没有什么意中人吗?稍微中意的也没有?”林绮君眨着眼想了想,“好像是没有。” 孔嫣不满足地叹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这毫不开窍的样子,看来是没骗我的,若是以后有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好,答应你,等我有了意中人一定第一个说给你知道。” 林绮君深吸一口气,再眨了眨眼,心里有个声音忽然说道:“也许并不是没有?” 四年前在锦州......那个算吗?可是都过去好久了.......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却发现很难清晰地回忆起来,所有相关的思绪像打了一个死结,怎么都拧不开,全都纠结在她知晓那人已有婚约的时刻。既是已有婚约,想必早已成婚了吧?兴许已经育有一儿半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着幸福而宁静的日子,毕竟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与他相配的也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生活必定是非常圆满幸福的,既然如此还想起来做什么呢?何必痴傻至迷恋有妇之夫? 本就是毫无牵连且不该牵连的人,还是忘掉了的好。林绮君一直盯着河面看,漂着的花灯本是越来越多,渐渐地那一大片花灯都结着伴随水流去了,刚才灯火通明的暖色变成了清冷的银色,星月寂寥的光辉交相映射在水面,再看一眼那些灯,似已走得像前世那样远,朦朦胧胧竟难辨是灯火还是月亮的倒影。 河边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归家,林绮君轻声道:“我们回吧。” 好一个清冷寂寥的七夕夜! 从河边回来后,林绮君草草地梳洗便躺下了,可恼的是明明身子疲乏得很,头脑却还是清醒的,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开始想自己是否太过荒唐可笑:想来她与那少年是无半点情分的,不然也不会连他的相貌都记不清了,可是由着今夜七夕乞巧的气氛,再经孔嫣这么一挑拨,她竟如此渴望记起他来。当时他逆着光走来,看不清摸样,身着的锦衣似是白色,亦或是浅浅的灰色或者银色,腰间系着一对玉佩,玉佩上还垂着一条柔顺的流苏;他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有那种少年特有的轻松和快活;待走近了看,他面容温和,眼神里又透着一丝骄傲,满满都是少年意气。他是什么身材?北方男儿,身形自然是挺拔高大的,不过并没有世轩哥哥那样宽广?好像是要清瘦一些的。还有在等待他家人的空隙里,他坐下饮茶,手握茶杯的姿势,与龙世轩交谈时飞扬的神采,还有他爽朗的笑声......啊不好!不过短短的一面,细细想来竟可以分成这么多细节...... 林绮君出汗了,她沉沉地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强制自己睡去。 第二天一早,孔嫣就过来要一起打开蛛盒,“呀!绮君你看!喜蛛结了好多密密的网!”碧荷和晴柔见到蛛网也是十分高兴,兴奋得直拍手,又去一旁争论起昨夜穿针是谁最快最好。 “我想昨夜定是织女娘娘显灵了,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玘琛,他说要约我去集市上一起走走呢!”孔嫣喜滋滋说道,难掩眼角眉梢的笑意。“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我一个人和玘琛去,我怕会紧张。” 林绮君拍拍她的肩:“放心去吧,哥哥定不会叫你为难的。这几天闷得很,我人也不舒服想歇着,就不同去了。” “那......好吧。”孔嫣顽皮地眨眨眼,“不管你是真不适还是不想去,碰到好玩的好看的我都给你带些回来。” 林绮君微笑着点点头;孔嫣动作一向很快,登时叫了碧荷便兴高采烈地去前院寻林玘琛了。 天气闷热。林绮君一面手执团扇轻轻扇着,一面用手帕拭去鼻尖和鬓角的细小汗珠。“晚上怕是要下雨。”她兀自念道,抬头看一看,今日阴天,厚厚的云朵遮住了太阳,加上闷热难耐,免不了要有一场大雨。 果然,临近傍晚时天色骤变,电闪雷鸣,霎时间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天地间只有一道宏大的水帘,密密麻麻地沉重地击打着青石板路,水雾氤氲,大地似在叹息。 林玘琛还未归,绮君坐在廊前守候,忽闻门外马蹄声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似有客来。 “小姐,门外有个年轻男子,自称是从锦州来的,和表姑爷有渊源哩!” 林绮君抬首朝门外望去,不见那人踪影,只得走过去出了门,才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人,他手里牵着一匹黑马。 闪电掠过,林绮君看清了他的脸,对左右吩咐道:“快!请客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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