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赫然是卢钧越!    “将军!”赵清昀硬着头皮迎上去。    红文馆三楼向来是贵人聚集之地,来往之人极少。,想假装喊的人不是她都不行。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卢钧越站在门口,遥遥相问,声音凉凉。    “啊……不,不会!”赵清昀心头一跳,下意识摸摸衣袖,里面该在的东西都在。    卢钧越见她不识趣,沉着脸不出声。    赵清昀看得真怀疑自己忘了东西,连忙往回走,只刚转身眼前一黑,一头撞在卢钧越胸前:“嘶!”她抚着撞疼的额头,想骂他又不敢,只得盈着水眸委屈。    卢钧越看着眼前之人,一身月白右衽长衫,腰细肩窄,身子骨实在过于娇弱,她到底是怎么瞒住别人的?    不过管她是个怎样的人,他也无意管他们赵家的家务事,只要碍不着他就行。    赵清昀被他阻着,额头又疼,倒让她清醒了。    想想今日已是约好的三日之期,她该把做好的皂靴给他了。    “将军息怒,做好了,靴子我一早就好了!”她指着熬红的双眼。    卢钧越发出一声轻嘲:“现在去取!”他明日还得出城去卫所。    赵清昀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忙道自己回去取,却见卢钧越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可等她一抬脚,卢钧越就皱眉,显见他不乐意。    赵清昀不敢在老虎脸上拔须,只好差遣安平跑一趟。    此时楼道外两边都对着窗户,穿堂风一阵阵吹过,纵使春日也教她凉得不得了。    卢钧越随手推开旁边汀兰阁,背着手径直步入其中,在正中的软垫上席地而坐。    赵清昀低着头,看着脚尖,手指紧张的攥紧,她既不敢离开这里,也不敢跟着进去。    “上茶!”卢钧越清冷的声音响起。    楼梯口伺候的茶博士立刻上前来:“国公爷还是喝大红袍吗?”    “不是唤你!”卢钧越冷眉冷眼。    茶博士惯常跑堂,何其精明,一眼看到卢钧越视线所落之人,眼珠子一转,伸手虚扶清昀:“这位公……公子,里边请!”    赵清昀一脸懵逼的被拉进汀兰阁,眼睁睁看着茶博士顺手带上了门。    趁着卢钧越如钩的眼眸没有盯着她瞧,先四处打量一番,里面布局简略,风格极简,软垫沿四周铺陈,上面摆着琴棋书画,中间放置着茶炉。    卢钧越见她一动不动,冷着脸抬手示意:“泡茶”    “啊……”赵清昀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你的身份还不够格喝我亲手泡的茶!”卢钧越为人着实傲了些,不过谁让人家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手握雄兵,该他有傲的资本。    赵清昀僵在原地许久才调整好心态,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害怕。    他应该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也不可能看出她是赵清韵。    她反倒觉得自己该平静以待,日后她若高中,一旦做官,少不了要与卢钧越同朝为官,她岂能日日这般怕他、惧他?    深呼吸一回,她净了手,手脚麻利地拨弄着骨瓷盖碗中的茶叶。    粗看其色泽绿褐鲜润,外形条索紧结,深吸一口气,能闻到茶叶上带着的那股炭香的茶香味。    一洗二涮,她将茶具准备好,分匀茶叶,待到紫砂壶中水煮沸,便立刻倒入茶具中,只见其中碧褐之色的茶叶在沉浮间,便渐渐泡出了一汪明黄鲜艳的茶水。    卢钧越看她手艺娴熟,动作流畅,观之隐隐有一种行云流水之状,倒像是颇精茶道之人。    “你懂茶艺?”闻着越来越浓郁的茶香,卢钧越的语气显见好多了。    “不敢说懂,曾经泡过几次!”刚说完,赵清昀便后悔了。    大红袍跟旁的茶叶对水温的要求有所不同,她若没冲泡过大红袍,又岂会懂?    可大红袍她第一次冲泡时,还是在赵清韵生前,那时病秧子卢钧越不知从何处弄来二两大红袍,她便学着替他冲泡。    若说如今的赵清昀,记忆中她是不懂泡茶的,毕竟举业重要,课业繁忙,她没什么读书的天赋,靠的都是后天的勤奋,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研究这些无用的技艺?    “赵家不错!”卢钧越意有所指,话语中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不怀好意。    “不,不是,我祖父一向爱喝雨前龙井!”赵清昀红着脸立马辩解。    大梁朝对贡品大红袍的管制相当严格,武夷山九龙窠三棵产大红袍茶叶的树都派有专门的卫兵看守,每年的产出只供宫里头使用,除非是皇帝宠臣,会有额外的打赏,否则旁人想喝,难如登天!    若让卢钧越说赵家有大红袍,只怕必定要添一道罪名,毕竟,赵家还不够资格让昭平帝赏赐茶叶。    茶水已好,茶香溢出,赵清昀恭敬的端了递到卢钧越面前。    他伸手接过,一不小心碰触到了白净茶盏上那双手,凝眼望去,手指骨节分明,瓷白如玉。    此时一室茶香缭绕,赵清昀调整好的心绪越发平缓、宁静。    只卢钧越实在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他捧着茶盏静坐许久。    不知为何,闻着盏中茶香,对着面前月长袍之人,卢钧越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样的感觉让他反感,他茶也不喝了,推了茶盏,起身要走。    “将军?”赵清昀心态放平后竟不怎么害怕他了。    他现在的样子比他杀人的时候平和多了。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响起,打开门,是安平捧着装皂靴的红木鱼纹匣子站在门外。    将东西交给卢钧越的小厮阮音,赵清昀只觉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辞。    “站住,我没说你可以走!”卢钧越竟然当着赵清昀的面就换起靴子来。    男人的那双大长脚看得赵清昀脸颊窜红,眼神无意识飘移。    好似眼前又看到了曾经的卢钧越,他在她的扶持下勉强起身试着她做的鞋,嘴甜到不行:“娘子手艺,无人能及!”    赵清昀眼眶一热,连忙用力眨动,低头假装眼中进了沙子,加以掩饰。    卢钧越高大的身形站直,脚下的皂靴意外的舒服,阵阵熟悉之意涌上心头,他眉头一紧,却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率先出门。    身边的威压顿消,赵清昀用力揉揉眼睛,神清气爽。    “爷,大少爷在下面等您!”安平使了使眼色。    以前的赵清昀与赵煦彼此不对付,连带着底下的下人也都水火不容。    赵清昀刚到门口,赵煦果然迎了上来,打量着他:脚步虚浮,两颊泛红。    他想到刚刚卢国公便是与她一般都是从那扇紧闭的汀兰阁中出来的,心里一下想到了桂平坊红杏楼的事,朝中未曾明令禁止豢养娈童,故此坊间多有朝中大臣暗地里行此脏污之事,据说就连宫里头的那一位亦有如此喜好。    眼下的赵清昀看在赵煦眼中,便是伺候过卢钧越之人。    “二弟,赵家世代清流,你若行事不端,可知家法如何?”赵煦轻视的双眼在赵清昀身上逡巡,看得她心中满是不安。    他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赵清昀打起精神,挺直腰背:“大哥莫不是忘了,我才是大房嫡子,是赵家的宗主,赵家与我荣辱与共,难道我会败坏赵家声名?”她跟赵煦地位不同,得到的不一样,所承担亦不同。    “字面上的意思!”赵煦翻了翻眼皮,他细皮嫩肉的居然会跟卢国公,他生得那样高大……    越想他越没好气:“你还知道你是大房嫡子,那靴子……哼!”难怪做得那么大,早知翻遍赵家也找不出比那还大的脚。    再说赵清昀一个大男人,居然做些女儿家的女工,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你……胡说八道!”赵清昀瞪她,一张白净的脸由红转白,解释不清,干脆甩袖走人。    “公子,您留步!”只刚下台阶,便被先前伺候茶叶的茶博士拦住:“这是卢国公让小的送您的茶叶,极品大红袍,只有宫里头才有!”    茶博士的声音由大到小,赵煦听了,便越发认定卢钧越与赵清昀之间有勾当,当即阴阳怪气:“大房嫡子,呵呵……”    赵清昀不甩他,爬上马车,看着也往上爬的赵煦伸手一拦:“我要去文轩书局买书,不顺路,大哥要是不着急回府,且在这里先等上一等,若着急回去,就自己想办法!”    她可不想与他同乘一车,思想够龌龊的。    赵清昀让安平赶着马车在外面随便晃了一圈,便直接回了赵府,安平一脸蒙:“爷,您……您不是说……”    “说什么?”赵清昀挑眉淡淡地道:“他那么大的人了,难道还怕从城东回不到城西?”只不过步行最少也得走两个时辰。    安平不再多说,他本来也不关心大少爷,只是生怕他回来向老爷子告状。    “把我前些日子得的亭山先生的《春游》图找出来,晚些时候等祖父回来给他送去!”赵清昀甩了马缰,跳下马车回了正院。    卫氏听得下人来报,早就带着大房一众女眷等在正房。    “昀哥儿回来了!”赵清昀刚下走廊,便有桃姨娘在里面打起锦帘,恭敬的问好。    接着里面连接二连三的响起问安声。    赵清昀脚下的步伐不由沉稳了几分,立体的五官显出几分格外的英姿。    顺着打眼望去,一个未嫁的五姐,底下三个庶出的妹妹,再加上三个姨娘,一屋子的女人,这大房里的人,除了他爹,赵煦和她这个假男人,全都是女人!    所以她就是她们所有人的希望,她也是她自己的希望!    一番寒暄后,赵清昀跟这群女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已经扮了十多年的男子,所学所思都是男子的风范,对于她们讨论的衣衫首饰的话题根本听不下去,而她说学问上的事,那群女人也答不上话。    实在无趣,她只坐了须臾功夫便借口要去祖父那里送画卷溜了。    人还没到正院,就听到威严的声音:“此事可属实?”    “我亲……”  声音被刻意压低赵清昀只听得到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她心口一紧,凑身上前静听,呼吸瞬间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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