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很不习惯被人这么抱着,皱着眉甩了甩,未甩脱,只好揪着苏软的脖领子,像扒衣裳那样将她从身上扒下来,拎到床里放好,自己顺势坐起,淡淡看着越走越近的绿色姐姐。 “她……她这到底是跟谁啊?!”苏软有些绝望的大声问。 “竹女,生而无心,虽然修炼千年,仍是体会不到喜怒哀乐,所以时常在月圆之夜外出游荡,寻觅处子之心,剖而食之,以为如此就会有心了。”狐狸冷哂道,“不过是个执迷不悟的傻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处子之心?我们这哪有……”苏软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护住了胸口。 苍天啊!不支持婚前性行为,也是我的错么?! 满腔悲愤的抬头,正看见竹女那双绿色的,淡漠而空洞的眼睛。 有孤独的感觉自心底陡然升起,是那种即使在闹市里,在暖风醉人的盛宴上也仍会感觉到的,如影随形的孤独,像是眼看着世界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失,渐渐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味道、没有触觉。 心……空无一物…… 苏软痴痴的与竹女对视,眼眸失了神采,挣扎着直起身子,张开双臂迎向那绿色的身影。 “不许看她!”狐狸伸手抓住苏软的腰带,将她狠狠扯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上却骤然涨起夺目的白色光华,如同午时最炽烈的骄阳,瞬间遮住了竹女身上扰人心魄的妖绿,照得满室雪亮如白昼。 那是属于雪狐王族的,颇具震慑力的警告,但对于竹女,作用却并不那么明显。 无心,便没有忌惮,没有恐惧。 竹女的脚步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加速冲过来,暂时放弃了苏软,径直袭向苏软旁边那个让她感觉到了威胁和阻碍的男子。 “狐狸!”苏软惊叫着转身,双臂紧勾住了狐狸的脖子,看似害怕寻求保护,其实却是用身体护住了他。 纯粹的条件反射,把他当宠物养那么久,习惯了。 狐狸怔了怔,一爪挥出,五指在暴涨的白色光华中锋锐如刃,带着风雷万钧的狂暴与凌厉,瞬间便撕裂了扑上来的绿色身体。 像是打翻了玻璃器皿,竹女的身体落在地上便摔成若干碎片,绿光消失了,狐狸掌上的白光也黯淡下去,屋内重又陷入一片漆黑。 “放手,你想勒死我么?”狐狸拍了拍仍挂在他脖子上的女人,语声里却是带了些倦意的,指尖轻弹,点亮了不远处的灯烛。 苏软松开手,从他身上滑下来,转头看竹女时,只见到了满地翠绿的竹子碎片。 “这是她?” “……就算是”狐狸懒懒的说。 竹女精气已散,剩下这东一片西一片的竹子,就可以算是她,也可以不算是她了。 苏软叹了口气,对于竹女,却是怨恨不起来的,生而无心,本就是最可怜的事,刚才,她神智迷失的刹那之间,便已经体味到了那种很深很深的空虚和无依无靠,而竹女,却在那样的空虚里纠结了千百年呢。 如果连快乐、忧伤、愤怒甚至是恐惧的权利都没有,这千百年的悠悠岁月,又该如何度过? 心思沉重的下床出门,在院子里找了扫帚和簸箕,将满地竹片扫拢,撮到外面竹林边埋了。 有这么多同类陪着,会不会好些呢? 夜风真的很冷,打着哆嗦回房,踌躇片刻,还是不争气的爬到床里,被窝的温暖,让她的心也安定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孙子才敢到软榻上单睡。 “院外的竹子,会不会也变成竹女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狐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好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那些竹子都砍了。” “……不砍。”苏软摇头,疲倦的倒下去,“竹子成精了就砍竹子,树成精了就砍树,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谁又能砍得过来?人成人有成人的道理,妖成妖也有成妖的道理,只许自己成人而不许妖精成妖,欠砍的那个倒是我了。” 绕口令虽然难说,中心思想是清楚的,但为什么,竹女偏偏会找上自己呢? 狐狸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揪着耳朵将她拖起来。 “大哥……不要闹了……我前半夜看人和人打架,后半夜看妖和妖打架,担惊受怕外加打扫卫生,实在折腾不起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人,我得睡觉,让我睡觉,拜托……”昏昏沉沉的央求。 但睡意马上又被狐狸的变态举动吓跑了,那倒霉狐狸,他,他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割腕。 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肤,立刻便有殷红的鲜血涌出来,沿着手臂缓缓流下,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有病么?!干吗自残啊?!”苏软忍不住叫起来。 “喝了它。”鲜血淋漓的手臂伸到她面前,劝酒似的命令。 “什么?!” “耳朵聋么?让你喝了它!” “我才不!”苏软吓傻了,拼了命往床里逃。 神雕侠侣?夜访吸血鬼?惊情四百年?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不要惹我生气。”狐狸掐着后颈将她拖回来,冷冷的威胁。 “我……我不饿……”刚刚吃了半条街,真的不饿,就算饿也饿不到茹毛饮血的份上。 狐狸目露凶光。 “我……我……我不吃生血!”这也算个借口。 要是加点葱姜蒜、淀粉、盐,灌成血肠,上锅煮熟,切片,大火煎炒至外焦里嫩,配以蒜末酱油…… 我挠!这个时候为什么菜谱背得这么熟啊?! 狐狸手臂上的血越流越多,苏软心里的内疚也越来越重,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挑战道德和生理极限的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做的。 “真不喝?”狐狸挑了挑眉,淡淡问。 “不!” “好……” 狐狸竟没有再强迫她,而是抬起手臂,自己含了口鲜血在嘴里。 极优美的姿势,极妖邪的动作。 苏软咧了咧嘴,但想想那是他自己的血,也就算了,毕竟肥水不落外人田。 “你……多喝点……不要浪费了……” 有些心虚的安慰着狐狸,正想起床找些什么给他止血,便觉得腰间忽然一紧,还未及有所反应,狐狸凉凉的唇已经覆上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着的嘴。 温热的液体涌进口腔,鲜甜,清新,有温润的,丝绸般的触感,大脑短路之下,竟本能的吞了进去。 心神一片错乱迷离,冶艳的红色血液在两人缱绻纠缠的唇舌间缓缓淌下,丝丝缕缕,极尽妖娆。 “味道怎样?”狐狸放开揽着她腰的手,神态轻松得就像刚刚只是请苏软喝了碗豆汁。 苏软的小脸却是在转瞬间就褪尽了血色,她一言不发的冲下床,扑到桌前捧起茶壶疯狂漱口。 多半壶的茶水喝进去又吐出来,嘴里仍残留着腥甜的鲜血味道,而进了肚子那些,此刻却好像正在里面生根,散发着奇特的暖意,任凭怎样也吐不出半点了。 几乎是半爬着回到床边,一双大眼凄恻恻的看着狐狸:“我跟你有仇么?是不是弄死我你才高兴?” 狐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手臂上的血已奇迹般消失,连伤口都不见了,懒洋洋看了眼苏软惨白的脸色:“我的血喝下去,寻常妖魅是近不了身的,这样也省得将来我不在了,你被别的什么东西弄死。” “你……要去哪?”苏软怔了怔,脱口而出。 随即想起来,狐狸既然是妖,又怎么会在这里陪自己一辈子呢?自然是来处而来,去处而去,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那个朝夕相伴的小狐狸,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想着,不由黯然一笑,心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却又好像并不只是为了个宠物…… “你那是什么表情?”狐狸察觉到她眉宇之间的落寞神情,歪头看看,竟戏谑的笑了,“莫非舍不得我?” 这厮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也十分缺德,苏软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应该把之前隐隐作痛的那一轱辘给掐了。 为这么个货隐隐作痛,纯属浪费。 睡觉。 躺在狐狸身边,却又有些辗转反侧:“儿子……” 无人应声,但觉寒气四溢。 ……叫顺嘴了。 “对……对不起啊……狐狸……” “我叫天绯。” “天绯,天绯……”第一次知道狐狸的名字,苏软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原本想着如果实在找不到好名字,就叫他旺财呢。 “天绯。” “嗯?” “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为什么会受伤啊?” “……” “……不想说么?不想说就算了。” “有人拿剑刺了进去……所以伤了……”淡淡的语声,听不出任何强烈的心绪。 “能伤你的人,那肯定很厉害。” “对,非常厉害……” “以后遇见他,要小心些。” “……” “天绯。” “什么?” “……没什么,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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