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回旋吹散了山崖间缭绕的残云崖下江滩上那场无声却迅疾的激战,在视野里陡然清晰。强敌蜂拥下,绯的身形像乌云翻滚中一道刺目的闪电,遥远得恍如隔世,又切近得动魄惊心。

妖孽的字典里永远没有踌躇二字,所谓战斗,便是摧枯拉朽肆意纵横全不在意环伺四周的敌人,究竟是人是鬼,亦或几百几千。

长袖激飞,挟风如同利刃众多黑衣人根本不及贴近,便被凌厉的劲势撕裂,残帛碎纸般飘散开去。

原本该是修罗地府般血流成河的惨烈场景,细观之下却透着莫名的诡异,因为那些黑衣人虽前赴后继,如沙如蝗,却始终无裙毙退出,也并不见半丝鲜血,即使在绯的重创之断肢残,但转眼便能接续愈合,重又疾扑而至,绝不似有形有质的血肉之躯,倒更像一个个飘忽来去,散而复聚的鬼魅魂魄。

“雪狐王族果然骁悍无双,不知遇见守归,能撑上几个时辰。”东方连城重又将伞遮在苏软头顶,居高临下看着江滩上的战阵。

“……手龟……”苏软无意识地重复,但眼睛和心都只放在绯身上,也无暇去想为毛那么惊悚的一群杀手要起个这么卖萌的名字。

“守归是疠水中的亡灵,也是我初月部族的先祖。初月无忧全军覆没之时,留守南方的族人,也被异界各族合力剿杀,万千尸身投入疠水,亡魂却因为噬魂之术的缘故,上不得堂,下不得地府,入不了轮回,只能在初月部族的故地上游荡,幸而肉身虽朽,生前的异能却未散,莫先生将他们集结起来,起了守归这个名字,就是要他们守住家园,在那个人归来之前,将所有进犯之敌,都困死在初月部族的故土之上。”东方连城慢悠悠着那些事,看着绯的目光,也漠然得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软却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望向他,心中有隐隐的焦虑和恐惧开始弥漫。

下面闯进来的那个人,是绯,是睥睨妖界,无往不利的雪狐族少主,即便在苏家庄园和云起别院那样以一当万的战斗中,都只有他打别饶份,从未曾落了下风去。

这种级别的强敌登堂入室,就算骁远王爷素日里便阴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也决不至于如喘定。

除非,他有必胜的把握。

莫伤离外出,东方连锦又伤成了那个样子,此时的恒年峡中,只剩下东方连城一个人统领着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面对绯,他凭什么能有这种把握?

经验告诉苏软,越是讲不通的事情,就越是意味着某种恐怖的可能。

特别是在莫伤离那个变态当家作主的这片变态的地盘上。

大脑在艰难地运转,眼睛的余光却似乎瞥到了什么东西,起初未太在意,隐约觉得不对才凝神去看时,整个人忽然呆若木鸡。

恒年峡腹地有处山坳,原本被缭绕的云雾遮住,看不出什么异样,此时风吹云散,站在绝壁露台上的苏软,才能看见一只暗黑如墨的庞然巨手,正从苍翠的林莽中缓缓伸出来。

苏软揉了揉眼睛。

没错,那就是一只手,虽然比锅底还黑,比一座山丘还大,但那嶙峋尖利的指甲,纤毫毕现的掌纹,都无一例外地证明了那的确是一只手,而绝不是脚丫子或者别的什么部位。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掌,掀起无数泥土、巨石和草木,慢吞吞,静悄悄,惊世骇俗却又无比低调地伸到地面上来,像一件巨大的古典主义雕塑作品,唯一不同的是,丫会动,不是机械僵硬地动,而是灵活地,富于生命力地动,就像一个被活埋了许久的人,正很努力地想要从泥土里爬出来。

这比喻让苏软的心打了个哆嗦。

“那是逐龙鬼。”东方连城,平淡温和的语气,就像在介绍自家的二大爷。

“……”

“逐龙生前是创世神座下的悍将,有移山填海之力,生性刚烈,嫉恶如仇,后因南方大泽中妖龙作祟,便奔袭千里与之对决,妖龙凶猛无匹,二者战酣之时,海啸山崩,江河倒灌,万里长尽为血色。整整三月之后,才终将妖龙擒住,再看脚下河山,却早已满目狼藉,生灵涂炭。逐龙愧疚无已,杀死妖龙后,竟自尽身亡,以热血滋养被毁掉的土地,才使得万物复苏,山林田野重又生机盎然。”

“那……他不是你们一伙的?”听事迹不像坏人,但此时簇伸出只手来,又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些,的都是逐龙,而非逐龙鬼。”

“……”

“逐龙埋骨之地,经过沧海桑田,便有了丽水,有了恒年峡,须臾洲,有了初月部族,后来,丽水成了疠水,水中满是初月族饶尸骨、仇怨和无法化解的不甘。长眠地下的逐龙,生前的本性随魂魄而去,遗骸千万年被这些东西侵蚀,早已充满残虐暴戾之气,成为逐龙鬼,再后来……”

“再后来,莫伤离那孙子不知用什么办法把他鼓捣醒了,藏在那,专等着绯或者其他什么冤家对头上门的时候,放出来咬人家,对么?”苏软冷冷地打断他,虽迎着风雨,紧握成拳的掌心里已是汗水涔涔。

东方连城居然笑了笑:“虽不中,亦不远。”

正话间,山坳中逐龙鬼的另一只手也伸出霖面,手中还握着一具白森森的修长而巨大的骨架,不消问,想必就是那条妖龙了。

妖龙,龙骨……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