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如水,暗香浮动,扶疏一杯接一杯饮着秋露白,有些微醺,苏逍按住她的手,“喝酒伤身。” 她凤眸半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扬眉道:“你喝一口我便不喝了。” 苏逍轻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中的酒杯稍作犹疑,放在唇边,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她软软靠在他的身上轻笑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淡淡的烛光打在她的身上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温顺可人,他伸手拢了拢她的衣襟,“时辰不早了。” 扶疏闭着眼睛伸手便往他身上凑,“我困了,你抱我回去睡觉。” 温清把披风递给苏逍低声道:“苏公子,白府连环命案一事我想请你代我同前辈回禀一下。” 她不耐的皱了皱眉,“静观其变,明日自有分晓。” 温念道:“前辈……早知……结果?” 温文目瞪口呆,“不……不可能吧!” 扶疏冷哧一声,不屑作答,苏逍用披风包裹住她的身体抱着她起身,隔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望了一眼藕榭处的曼妙身影,曲音婉转,环佩叮当,珠翠满头,水袖轻扬,一颦一笑,勾魂摄魄。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诸位有闲暇可去与白芍一叙。” 温文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为什么呢?” 温清摩挲着剑柄,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白儒德、白念皆在半年之前故去,为何偏偏赶在他们到了扬州城怪事频出?朱府灭门,白府旧宅,冥婚,冥冥之中似乎有个人牵引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短短一日,抽丝剥茧,所有线索顺理成章,那末……他喃喃道:“请君入瓮。” “你说什么?” 温清眸光一敛拿起佩剑道:“依苏公子所言,我们前去拜访一下白芍公子。” 苏逍抱着她回到白府厢房,屋内点了两盏灯,有些昏暗,扶疏搂着他低喃道:“臣之,我害怕,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身体温热,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鼻间充斥着秋露白的气息夹杂着女子的淡淡馨香,苏逍把她放在床榻上,簌簌长发落了满臂,他轻轻掰了掰她相扣在他脖颈上的手指,“扶疏?” 她往他身上蹭了蹭,哭着撒娇道:“你不能离开我。” “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苏逍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她睁开氤氲的眸子静静望着他,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滑过他的耳垂,指尖顿在他的眼角处,红唇一点一点靠近他紧抿的薄唇,他呼吸有些紊乱,往后避了避侧转了头,“你喝醉了。” 扶疏恍神片刻,摸了摸满脸冰凉的泪水,勾了勾眼角,支撑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直把他逼的退无可退倒在床上,她用手指若有似无划着他的胸口,“苏公子,你的心早已经乱了。今晚陪我如何?” 他攥着佛珠没有答话,扶疏意兴阑珊躺在他的臂弯中伸手搂住他的身体疲惫道:“我累了,睡吧。” 灯花明灭,万籁俱寂,耳间只闻她浅淡的呼吸,苏逍颤抖的伸手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倒了半瓶药丸含入口中,手指拨弄着佛珠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经文。 …… 扶疏端着米粥入内的时候苏逍正坐在窗前念经做早课,听到声响转头望向她皱了皱眉,“你的手还疼吗?” “你时时刻刻想着我便不疼了。”她用汤勺盛了一碗米粥放在他面前,“知你吃不惯白府的膳食,我亲手给你熬得米粥。” 苏逍抬眸看了她一眼,扶疏郑重其事的保证道:“真的是我亲手熬得。” 他笑笑,用白瓷勺舀了一勺米粥,她在旁鼓着腮帮不停的吹气,“你慢点喝,别烫到。” 甫一入口,扶疏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好喝吗?” 苏逍点了点头,她托腮心满意足的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着米粥,“臣之,你笑起来真好看,平常应该多笑笑。” 他轻笑道:“好。” 他……他说好?扶疏歪头凑过去一口吃掉他刚刚舀的米粥,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言出必行,你亲口应得可要好生记得。” “好。” 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是因为昨晚他们同床共枕了?还是因为她为他洗手作羹汤了?所以他太感动决定以身相许? “谁帮你束得发?” “啊?”她伸手摸了摸头发,早上未来得及束发只胡乱用发带绑了绑,扶疏煞有其事的抬起右手晃了晃,“我手疼。” 苏逍勾唇便笑了,起身走到里屋拿了一把檀木梳,“我帮你束发。”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乌发格外轻柔,他不仅人清清淡淡透着一股温文尔雅,言行举止亦是,如一缕檀香轻柔疏淡的让人生不出一丝脾气。 “前辈!”温文看到眼前的一幕掩耳盗铃般伸手捂住了眼睛,从指缝中瞄到苏逍放下檀木梳给她系好发带,“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闺房之乐,画眉挽发尔尔,我给你看得书都白看了?” 温文脸色涨的通红,“那……那是图册。” 扶疏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么说你都看了?有何心得?” “不不不,我没看!”温文急欲辩解又不知如何回答脸涨的通红求助的望向苏逍。 苏逍把佛珠套在手上问道:“温清他们呢?” 温文如蒙大赦,“白成今让我请前辈去前厅,白成慎疯了。” 小小的正厅稀稀落落站了不少人,白府族中长老皆至,白芍一身素衣退站在角落处遥遥对着他们颔首一笑。 白成然湛蓝长袍被撕裂出一道口子,额角有几处淤青,发丝凌乱,有些狼狈,与昨日初见的翩翩世家贵公子判若两人。 温清低声对扶疏道:“前辈,白成然确系谋害白儒德的凶手。” 她一捻扇柄,折扇打开,“好戏这么快便开始了?” 白成慎形容憔悴,整个人深深的凹陷下去,锦袍华服污渍斑斑,目光呆滞的嘶吼道:“都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为我陪葬。” 白成然冷笑,“念在你我手足之情的份上我本不欲对你赶尽杀绝,你对爹下毒的丑事还需我公之于众吗?” “你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你不过拿我在当你的替罪羊。爹根本就是死于你的独门绝技七星流雪!” 温清正欲说什么扶疏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摇了摇头,既然有人请他们来看这场戏,旁观足矣。 白成今转动轮椅行至正厅,“剑阁彻查,人证物证具在,三哥,你还有何话说?”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白府百年清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畜牲,儒德是你的父亲,白念可是你的亲妹妹!”白坤重重一拍几案,纷纷扬扬的书信落了满地,飘在他脚面上的一封已被烧了一半,“……信已送至朱府。” 白成然往后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桌案,“是你?” “念念成亲那日穿着嫁衣来看我,她说她要成亲了,问我她穿红嫁衣好不好看?”白成今森然一笑,“三哥,你听到外面的唢呐响了吗?你听到她在哭了吗?” 青天白日,无故一阵冷风过堂,吹得人脊背发寒,隔着重重院落隐隐可以听到迎亲的唢呐声响。 “那是她勾引我的,与我无关。”白成然惊惧的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白成慎,“你都告诉他了?” “是又如何?”若非有着这个把柄他怎么可能安然活到今日,白成慎眯着眼睛笑得志得意满,“你强占五妹我可是亲眼所见,未免你冤枉我诬陷与你,三弟,你绑五妹的腰带还记得丢在什么地方了吗?对,我还有人证 。” 温文气得浑身哆嗦,眼睁睁看着亲妹妹被羞辱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以此为筹码胁迫对手洋洋自得,两个泯灭人伦的禽兽,温念双目通红,噙着眼泪道:“她应该很害怕。” 白成今面无表情的对着白府长辈行了一礼,“白成慎意欲下毒谋害父亲,白成然弑夫占妹,今有剑阁贵客为旁证,请依照族规处置。” 头发全白的白坤碍于剑阁之人在场不好发作痛心疾首的叹了一口气,“暂时押入地牢。” “白成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你们和你那个卑贱的娘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臭婊'子,你知不知道她在我身下有多听话,我怎么可能让她安安生生的去做朱府少夫人,我要让她走投无路乖乖跑回来求我,求我收留她。” 白成然笑得丧心病狂环顾了一眼屋内所有人,手间微动,“你们都死了便没有人知道此事了。” 扶疏折扇翻转,只听簌簌声响,细如牛毛的银针伴着树叶翩然而落,温清手中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处,“卑鄙。” 白成然看着齐齐从中间折断的银针,无一丝残损的树叶,“不……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绝对不是剑阁的人!” 他话音未落一把长剑穿透他的身体,鲜血溅在青袍之上开出多多血花,白成今松开剑柄平静道,“我会让伤害念念的所有人付出代价,朱府被灭门了,三哥,我筹备半年之久,你以为你会躲得掉吗?死太简单了,我会让你好好尝一尝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滋味。” 朱府灭门!白坤捂着胸口跌坐在圈椅上,“你们……” 他五岁时因聪慧过人甚得白儒德喜爱被白成然设计毁了一双腿,他念及手足之情对他一再忍让,可他竟然在大婚前夜强占了念念,卑鄙无耻的在大婚之夜给朱府大公子去信一封禀明□□之事,自言念念对他早已情根深种。 他不知道念念是被如何羞辱扫地出门,他只知道在京郊白府旧宅发现念念尸体的时候她手中攥着他送给她的骨笛浑身布满青紫斑痕蜷缩在墙角。 “哥哥,你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哥哥,我给你做了一双新鞋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哥哥,红山茶开了。” “哥哥,如果你能陪我出门踏青便好了。” “哥哥,明天我便要出嫁了,你腿脚不便,我穿上红嫁衣特意来给你看看,好看吗?” …… 她的妹妹灵动可人,知书达礼,善良温婉,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倾心相待。 剑上猝了毒,白成今望着痛不欲生的白成然一字一顿道:“只要是念念喜欢的我都会帮她得到,谁若伤害她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她是我的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她是我的命。” 扶疏一震手中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只要是妹妹喜欢的哥哥都会倾尽全力帮你得到。” “漱儿,只要有哥哥在,便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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