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海棠树下立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公子,乌黑如墨的发用白色缎带在发尾松松打了一个结,广袖宽袍,衣带松松系着露出清瘦的锁骨,宛若一朵含露牡丹。    同样的白袍穿在苏逍身上是清冷出尘穿在他身上却是风流婉约,偏偏言行举止又丝毫不见女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多情雅淡。    苏逍把袖子一点点从扶疏手中抽了出来,完了,这是生气了?她轻叹了一口气攥握了一下手指没有强求,缓步走到海棠树下拂落那人满身的粉色花瓣问道:“云笙,你怎么来了?”    白云笙抵唇轻咳了两声,似笑非笑道:“许你终日不归流连扬州城,便不许我们烟花三月下扬州了?”    扶疏道:“那也不能带病出游。”    他狭长的丹凤眼上扬潋滟生情,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思卿不见下扬州,我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文咽了一口唾沫僵愣在原地,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私心里他们早已认定扶疏与苏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一时从未想过会看到前辈当着苏逍的面与其他男子搂搂抱抱,难道他就是传说中前辈豢养在月华宫的男宠?    “先看诊问医。”扶疏不着痕迹的退出他的怀抱,偏头之时,眸光一亮,惊喜道,“阿顾!”    顾誉一袭湛蓝长袍,宛若一潭平静幽深的湖水,澄明疏淡,剑眉微蹙轻轻抬起她受伤的手臂左右比划,扶疏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她心虚的看着不远处无波无澜的苏逍,干咳两声介绍道:“这位是苏公子。”    白云笙眉梢扬了扬,轻笑道:“幸会,在下白云笙。”    苏逍淡淡道:“幸会。”    白……白云笙?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担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温清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扶疏,前辈在月华宫豢养的男宠果真如传闻所言皆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绝色尤物。    顾誉颔首一礼,弯眼笑笑,没有说话,温文意外的发现他眉眼之间与温念竟有六七分相像。    青瓷在旁道:“晚膳已备好。”    苏逍道:“我先行回暗香来,诸位请便。”    “臣之……”    白云笙缓步之间步态轻盈,宽衣广袖似流云浮动,声音似珠落玉盘般清脆好听,“心疼了便去哄哄,我困了,不用晚膳了。”    “云笙……”扶疏头疼的扶额望天,这几个小祖宗把她折腾死算了,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露华浓汉白玉铺成的曲折小道旁侧种满了牡丹,花期未到,触目一片苍翠之色,扶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入门,白云笙正枕臂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发带掉在地上,如水的长发铺了满榻,听到开门声响略抬了抬眼皮复又阖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取过搭在屏风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伸手拭了拭他滚烫的额头,往日她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这三个月鞍前马后完全被苏逍硬生生磨出了伺候人的好脾气,“喝完药再睡。”    他没有睁眼伸手按住了覆在他额头上的柔夷,哑声道:“别动。”    静默良久,他偶或咳嗽两声胸膛跟着微微的震动,扶疏道:“起来喝药。”    白云笙漆黑点墨的狭长凤眸微有迷离之色,支撑着身子坐起端起温热的汤药喝得甘之如饴,“生气了?”    “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发发汗即可痊愈,你……”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被他猝不及防的打横抱起,淡淡的药香盈满整个嗅觉,隔着单薄的衣袍他身上的体温有些灼热,“我想你了。”    扶疏面色微沉,清冷道:“云笙,你逾越了。”    白云笙把她放在床榻上欺身而上,抽下她发间唯一的一支白玉簪,乌发簌簌,垂落交缠,吞吐之间的呼吸较之以往亦有些不同,“若我逾越了会如何?”    扶疏淡淡道:“你不妨试试?”    他的手顿在了她的眼角处,爱怜的摩挲了几下,“你就不想我吗?”    “你说呢?”扶疏一招剪梅手轻巧的从他身下抽身而出,扯动右手的伤口眉心微蹙,什么时候这么点小伤也让她感觉疼了?“早点歇息,我去瞧瞧阿顾。”    白云笙笑而不言,目光中隐有几分落寞,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一直最惦念的便是顾誉。    七年之间月华宫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只有顾誉自始至终陪在她的身边,其他人或逢场作戏,或另有图谋,或各取所需,只有顾誉她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保护他。    芦笛晚一灯如豆,顾誉拿着一件红衣正对着烛光穿针引线,抬眸看到扶疏笑得温柔缱绻,拿了两个绣花软垫让她靠着,抬手提起红泥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加了红豆蜂蜜,用唇语道:“你未用晚膳,喝杯奶茶暖暖身子。”    她双手捧着茶盏笑道:“我给你带的礼物喜欢吗?”    顾誉从软榻旁侧拎出一个包袱,放在小几上当着她的面打开,扶疏顺手拿起一根玉簪插在他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这个是岐山乌玉,世间珍品,我就知道只有我家阿顾配得起。”    她在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个是袁大师亲手做得鼻烟壶,这个是我给你买的昆仑奴的面具,这条发带我瞧着月绣纹饰别致便给你买了……”    顾誉含笑静静听着,他不会说话,七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这般听她眉飞色舞的叙说五湖十六国的风土趣闻,扶疏把玩着一根骨笛,漫不经心道:“阿顾,我不能当着你的面把曾经欺辱你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时特意留了一根腿骨做成骨笛带给你看一下。”    他略微有些失神,手中的绣花针刺破了食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在红衣之上氤氲开来。    扶疏初遇顾誉的那年他不过与温念差不多大的年纪,因姿色出众,在柳色馆被四五个素有威名的江湖人士轮流亵玩,她至今记得他赤身裸体满身青紫斑痕瑟缩在床角怯懦惊惧的目光,就那么一眼无端触动了她心头无能无力的同病相怜,她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把他带回了月华宫。    一年的时间他才学会对着她舒心的笑,只是不会说话。    扶疏掏出帕子攥握住他的手指,“阿顾,不怕,有我在。”    在最黑暗无望的时候她把他带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披风上残余着她的温度,她紧紧抱着他温柔道,不怕,有我在。    顾誉拾起掉落在软榻上的骨笛,勾唇笑笑,她还是总把他当做小孩子,她抽过骨笛,眨眼之间骨笛破碎细碎的粉末透过左手指缝纷飞而落,她厌弃的吹了吹,“看看也便罢了,你不能碰。”    他清理干净落在她身上的骨灰,另拿了几盘她平常喜欢吃的小点心放在小几上,“那个……阿顾,我还有要事处理,你早点歇息,别熬坏了眼睛,我先走了。”    顾誉取过自己的月白披风系在她身上,“更深露重。”    “还是阿顾对我最好。”他长身玉立已经比她高上一头,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他的发顶,顾誉配合的低头任由她抚弄了两下。    青瓷陪着扶疏走到暗香来的时候,她边走边想,她为什么留着软玉温香不睡,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低三下四,“苏公子睡了吗?”    青瓷提着灯笼道:“小姐,你还真是思卿不见度日如年,都折腾了一天了,你不累啊?”    废话!你自己试试累不累,何况她现在本身就是个病人好不好?不过她今晚不见到苏逍亲口说些什么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有些不舒服,“我自己进去。”    青瓷欲言又止道:“小姐,我可得保重身体啊。”    扶疏随意敷衍了一句,越想这话越有些不得劲,算了算时间她每个院子都待够了大半个时辰,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思想,他们只是单纯的坐下来聊聊天而已,仅此而已!    屋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疑惑的转到偏厢,隔着屏风隐隐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扶疏放轻步子,木架上放着折叠整齐的白袍,热气弥漫之中朦朦胧胧可以把背对着她之人的上半身看得清清楚楚,肤色白皙,腰背线条流畅,优美而有力,当真是个美人。    可让她震撼异常的却是他背上纵横交错的数道伤疤旧痕,那样可怖的烙印没人比她这个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清楚该是何等的残酷的杀招,他一个不涉江湖受五湖十六国供奉的圣僧怎会受这么重的伤?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何人在此?”    扶疏回神娇笑道:“臣之,我不知道你在洗澡,要不要我帮你洗?”    他似乎有些意外,“你且在外等我。”    “好。”扶疏满脑子都是他背上的伤疤反而把调戏他的心思抛之脑后,乖乖的回到内厢等他。    “你怎么来了?”    她闻言抬头,苏逍光头之上犹自往下流着水珠,薄衣轻衫,前襟半开,看惯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眼下这美人出浴的禁欲惑人风情让人莫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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