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寒,常青藤爬满青砖矮墙,天气阴沉沉的并不是太好,炊烟袅袅,鸡叫狗吠,行人三三两两闲话家常。    漱墨不自在的理了理宽大的男子外袍迟疑道:“女扮男装,总归与礼教不合。”    萧璟身穿月白云纹长袍,缎带束发,柔声哄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跟着我怎么就与礼教不合了?”    她脸上飞起一朵红晕,低垂着头瞥了他一眼,他甚喜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低头附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可不想别的男子盯着你看,你是我的人,眼中也只能有我一个。”    “你还说。”漱墨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没正经。”    萧璟摸了摸她的发顶:“舒文说你未用早膳,要不要吃碗馄饨?”    “好。”    两人坐在转角古槐树的矮桌旁,一碗馄饨两个白瓷勺,透明的面皮,汤汁浓郁,飘着碧绿的芫荽并零星的虾皮,萧璟舀了一个馄饨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了她的唇边:“阿婆做得馄饨堪比宫中御膳。”    “我自己会吃,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成何体统。”漱墨拿起另一个白瓷勺舀了一个馄饨慢条斯理吃得十分文雅,“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他心头一酥,萧璟剑眉上扬好整以暇问道:“我给你写的字帖可还满意?”    漱墨长睫颤了颤,含糊的应了一声,他道:“不喜欢?”    他的书法师承李成忱,有卫蜀之风,怎会写得不好?    “我……我还没有看。”    萧璟手指敲打着桌案笑道:“哦?今有闲暇,我背给你听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他声音清朗若珠玉,听得漱墨耳垂发烫,丢下白瓷勺偏过了头去:“臣之,你不要背了,我都看了。”    一首《越人歌》便把她羞成了如此模样,漱墨言行举止皆为大家闺秀的典范,笑不露齿,行不摇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婉知礼,落落大方,与漱毓相比有些过于一本正经。    萧璟偏偏喜欢以打破她的底线为乐,带她春日踏青赏花,夏日泛舟湖上,秋日红叶烹蟹,冬日踏雪寻梅,他等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变得越来越窈窕动人,把她据为己有的念头便日渐浓烈,有时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越轨之举。    “舒文同萧初解除婚约了?”    耳边似有铃铛的响声回旋,落日余晖中那枚铃铛随着舞动的长剑叮当作响,夏日午后宣纸落墨处亦有这样一枚铃铛缠绕在他的手腕处,小小一颗铃铛雕刻着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八吉祥纹饰,银链是一片一片的凤凰纹连接,做工极为考究。    司徒舒文曾摸着她的头道“哥哥倾心的女子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漱墨答道:“哥哥心有所属,他不想耽误了岐乐郡主。”    萧璟轻笑:“这可是玄奕大祭司亲卜的姻缘。”    “无论哥哥做什么选择我都是支持的。”    他素衣白袍,身居市井陋巷难掩其雍容清贵的气质,令人侧目:“好好好,你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用白瓷勺吃着她剩下的半碗馄饨道:“过会我带你去枕霞云舟,忽然想吃琯夷姑姑做得翡翠虾饺了。”    漱墨点头小声道:“我也可以给你做。”    萧璟微微凑近她一些问道:“你说什么?”    “你最喜欢吃翡翠虾饺,我得空时去找琯夷姑姑学了。”    他垂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住了她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扶疏抿唇笑笑,回握住他的手道:“我想吃梅干了。”    萧璟结账之后走到路边小小的摊铺前称了二两梅干,她笑起来眼尾上扬,捧着一包梅干心满意足的吃着:“你尝尝。”    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颗,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她会喜欢吃这个:“你若喜欢,以后我也给你做。”    漱墨掩唇便笑了,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又说傻话,君子远庖厨,怎劳太子殿下为我洗手作羹汤。”    萧璟环臂扬眉道:“母后的事情父皇一直亲力亲为,李总管更是把琯夷姑姑照顾的无微不至,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不宠着护着,难道要假手他人吗?”    “歪理邪说。”    说话间天空飘起沁凉的雨丝,行人匆匆踩着水花胡乱奔走,萧璟把宽袖遮在她的头顶拉着她走到廊下避雨,他用袖子擦拭着她腮边的雨珠问道:“这位兄台好生俊朗,不知可否有幸结识一下?”    漱墨抬眸对视上他戏谑温柔的目光略拱了拱手:“在下姓苏,不知兄台姓氏名谁?”    “好巧,我也姓苏。”    她嗔怒道:“你什么时候也姓苏了?”    “冠妻姓。”    漱墨耳唇红若胭脂,往他身边挪了挪,见无人注意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廊外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静置一会雨势渐大萧璟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你且在此等我一下。”    待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回转的时候廊下并无漱墨的身影,往前转了一个巷口隐隐约约听到男子说话的声音,“这模样长得可真标志,不若跟了小爷我?”    漱墨浑身湿透,蹲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的孩子道:“京都闹市,无故不允车马疾行,你把雁月的律法置于何地?”    “律法?小爷便是律法,何人敢阻?”    萧璟俯身把油纸伞遮在二人头顶上方,漱墨赶忙道:“臣之,他受伤了。”    他从她怀中接过孩子抱着起身,漱墨白色的衣袍被染得污迹斑斑,乌发犹自往下滴着雨水,望着孩子受伤的右腿担忧道:“臣之,我们先送他去医馆吧。”    “你是何人?”    锦衣华服男子着人拦在二人面前,萧璟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让开。”    男子指着漱墨搓了搓手,形容猥琐:“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萧璟眸光一敛,不怒自威,几个下人不觉往后退了退,还未看清他如何出手,男子躺在泥污之中哭爹喊娘:“我爹可是吏部尚书,你竟然敢打我,你真不想活了,你给我等着,哎呦,疼死爷了。”    萧璟勾了勾唇角,崔府也便无需留了:“我在枕霞云舟恭候大驾。”    孩子乌黑的眼珠怯怯的看着他,竭力保持与他的距离唯恐弄脏了他的衣袍,萧璟把他往怀中护了护:“乖,一会腿就不疼了,哥哥这便带你去医馆。”    “我……我不怕疼。”    漱墨尾随其后,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柔声问道:“你爹娘呢?”    “爹爹收摊,娘亲帮忙,走散了。”孩子看着自己把萧璟的白袍抓脏了,害怕的缩了缩手指,“我不疼,不去医馆,我家很穷,没有钱。”    “虎儿!”    孩子闻言兴奋的叫道:“娘!”    一对年轻夫妻,粗布麻衣,焦急的跑了过来,接过孩子抱着便哭个不停,男人一看他们的穿着便知非富即贵,赶忙低头赔罪:“两位公子,犬子冲撞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的衣服我会赔的。”    漱墨道:“衣服洗洗便罢了,无碍的,孩子右腿伤的很重先去医馆为好。”    萧璟摸了摸孩子有些发烫的额头从袖口掏出一琔银子递了过去:“春寒料峭,帮孩子添件衣服。”    “公子,我们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呢。”    漱墨盯着孩子鲜血淋漓的右腿满目心疼之色道:“治病要紧,你先收着。”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公子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改日会去还的。”    萧璟叹了一口气:“朱雀街旁李府枕霞云舟。”    目送三人离去,漱墨忧心忡忡有些闷闷不乐,她心地良善,曾为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麻雀顶风冒雨反倒把自己弄得生了一场大病。    萧璟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天下脚下百姓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边关常年战事肆起,饿殍遍野,然官僚腐败,视法度为无物。    漱儿,你信我,以后我定让雁月国泰民安,边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她抬眸看着他笑,额前濡湿的碎发贴在前额处,眼睫沾着未干的雨珠:“你说得我都信。”    他忧心她生病染了风寒,抬目看着不远处的朱雀街询问道:“先去枕霞云舟换套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好。”    枕霞云舟是一所独立的庭院,与李府相通,依水而建,时值盛夏,二楼有个延伸出来的平台,疏窗四面折合,攀附着新抽嫩芽的藤蔓,置放着小几软垫,美人靠上铺了湘妃竹编制的凉席。    “相公,你尝尝我新研究的点心,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可好吃了。”琯夷刚刚把做好的点心端到小几上便看到雨幕之中狼狈不堪沿着曲桥行过来的两人,“臣之?漱墨?”    李成忱看了一眼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无事。”    “怎么就没事了,也不知臣之有没有受伤,我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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