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房间中,对面墙壁上投射着明亮的图片。  祥阁金店。  男人粗劣的中指点按键盘,屏幕上立即蹦出另一张。  他说:“地理位置好,在繁华商业街的金角,上下两层,百余平米,客流量万人以上。”  后面有人跃跃欲试,绷直了身:“哥,还等啥?这么多人肯定日进斗金啊!”小伍抖着腿:“手都开始痒痒了。”    其他几人笑骂。    李道微侧眸:“别高兴太早,有利就有弊,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也没什么难度吧,和以往相比,简直小菜一碟。”  李道臀部抵着桌沿儿,略顿几秒;“这次要不同。”  黑暗中,他朝后面看过去,几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李道接着说:“还有更安全简便的方法。”  “是什么?”  他一时没答,站直了身,走去墙边揿开灯,顷刻大亮,这才见不大的房间里还坐了四个人。    一个岁数不大,顶多十七八,一身年轻人的流行打扮,面上尚存几分稚气,右手五根手指在大腿上灵活地敲击着,动作惯常随意,正是刚才说话的小伍;  墙角凳子上吊儿郎当挂个男人,英气俊美的长相,三十岁上下,点烟叼烟的动作不含糊,这人是顾维;  与之相对坐着纪刚,他是这房中年纪最长的,带黑框眼镜,蓄着胡子,发间掺杂几缕银丝,样子沉着冷静,目光很深,其中内容他人很难琢磨;  最后一人是许大卫,他比在座几人都强壮,交于胸前的手臂肌肉扎实,脖颈很粗,存在感最为强烈,他微昂着下巴,模样有些目中无人。    几人看向李道,等着他开口。  李道说:“祥阁金店有一套整体防护系统,一旦用暴力破坏门墙窗任何一处,上面的传感器接收到信号,就会自动报警并且触动预录开关,我们闯入过程会马上上传到云端服务器,即使破坏监控也没用了。”  “有我在,怕什么……”小伍嗤之以鼻,见他目光警告,改口问:“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好办法?”  李道倚着墙,拆出一片口香糖送入口,咬合肌略动几下:“金店销售经理叫顾津,她知道保险柜密码……”  “就他妈知道你打她主意!”顾维张牙舞爪跳起来,弓身抓起什么朝李道掷过去:“别想,我告诉你,没戏。”    空气突然凝滞。  这屋子里还真没人敢像他这么放肆。  李道看他几秒,不动声色垂下眼,侧臀处留下一个灰白的鞋印儿。  他轻拍掉,下意识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顾维,防备似的压低声音:“你想想,是不是掩人耳目、一石二鸟?”  几人再次用视线交流,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李道朝顾维抬下巴,等着答复。后者挠了挠脑袋,坐下来,不吭声了。  “老纪,你的意思呢?”李道转开视线,习惯询问纪刚看法。  纪刚点头:“赞成。”    达成一致,每人职责细分。  十几分钟过去,说话声渐歇,李道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道。  他撑着桌面靠近几人,声音放低,“完事后不上正门的车,走后门。”  “都安排好了?”顾维也悄声。  “嗯。”他嗓子里哼出极低的音儿,几秒停顿,忽而直起腰,正常语调说:“先这么着。散了吧。”    屋内气氛恢复自然。  正事儿谈完,李道弓身捡起顾维适才扔来的皮鞋,走去窗边。    李道推开窗,干冷空气没等涌入,他将皮鞋顺窗口远远扔出去。  顾维睁大牛眼,要炸毛。  李道歪头吐了口香糖,瞥眼看他:“以后再跟老子动手,扔的就不是鞋了。”  几人笑声放轻松。  “那鞋好几千……我日你妹!”顾维奔到窗口往下看。  李道淡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没妹,你倒是有。”    ***     顾津晚班,金店关门时间是九点半,见前面没了顾客,外头路人也渐少,她便提前进了更衣间。  差一刻钟下班,顾津推开窗,点一支烟。  窗口对着后巷,陈旧厚重的城墙遮住视野,空气清冷。她手肘撑着窗台,略昂起头,将口中烟顺防护栏吹进黑夜里。  还没抽上几口,陆续有人进来。  都是女人,一路笑声不停。  顾津掐了烟,挥走眼跟前的气味儿,关上窗。  店员拐过转角,见顾津在,叽叽喳喳冲她打招呼,来到各自更衣柜前换衣服。    闲聊几句,顾津提着背包先出去了,前厅柜台的灯已调暗,安保老王正拉百叶窗。  顾津过去帮了把手。  老王笑眯眯道:“我记得今天是冯经理的班儿啊?”  顾津笑说:“我和他调班了。”  老王走到门口,遥控卷帘门打烊:“他又有事儿?”  “没。”顾津说:“是我明天有事。”  “可不常见,连我这老头子都看出来你比冯经理工作认真,平时请假的时候都少啊。”  顾津没多解释,一笑置之。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刺耳刹车声,半阖的卷帘门外,一辆破旧货车堪堪遮住门口。    顾津被这声响惊得一抖,尚未做出反应,只见车门大开,上面跳下四五个蒙面大汉,顺不断合拢的卷帘门弓身冲进来。  他们黑衣黑裤,带着厚重面具、帽子及手套,不露一丝头发和皮肤。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两人都愣住了,几秒间隙,老王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要取腰间的电棍:“你们干什么?警告你们赶紧离开,店里有监……”  许大卫手中的棍棒眨眼间甩出去,直击老王侧脑,只一下他便躺倒在地,没了知觉。    几人身后的卷帘门彻底闭合,整个金店形成幽暗密闭的空间。  顾津耳边尽是棍棒击打脑壳儿的声音,双脚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    为首男人视线笔直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那可怖面罩下,一双眼漆黑如潭,藏着无尽危险与罪恶。  见她不动,他竟及淡地勾了勾唇,声音平静而低哑:“想什么呢?打劫。”    像停摆的时钟突然上了弦,顾津后脑一麻,猛地吸了口气。  她下意识转身要跑,却被那人逮住,一只铁臂从后卡紧她喉咙,猛力收紧,同时一把匕首紧紧贴住她下巴。    突然间一声尖叫,来自更衣间门口。换衣出来的店员看到这一幕,面无血色,贴着墙壁往回跑。  许大卫和顾维寻声飞奔过去。  “别动!”  “都给我趴地上,规矩点儿!”  “手机!手机呢!全部仍过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惊叫连连。  许大卫是个粗人,不懂怜香惜玉,抬腿踹倒一个,见旁边有人要搞小动作,一巴掌将那姑娘打翻在地。  他吼道:“都给我老实点儿,手放头顶!”  “你,还有你,过去,动作快点儿!”    惨叫声此起彼伏,喊得人脑仁儿生疼。  顾维挥舞匕首,低声吓唬:“闭嘴,我这刀尖儿可不长眼。”他指向一人:“柜台钥匙给我!”  那店员早已泪流满面,哆哆嗦嗦摸出钥匙递给他。    顾维同许大卫交换眼神,没有过多言语,一个去前面收首饰,一个拿塑料扎带将几人束牢。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金店人质不多,全部受制,黑夜能够掩盖一切罪恶,夺取过程几乎悄无声息进行。    顾津两手拢着那男人手臂,被他勒的喘不过气,对方身体异常高大强壮,几乎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大步向前,像拎一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  “保险柜在哪间房?”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顾津嘴唇很干,嗓子涩得想作呕:“后……后面。”  男人松开手臂,顶着她后背,让她带路:“放松,听我话绝不伤你。”声音很是四平八稳,低低沉沉,听不出半点急迫或惧怕。  “我……不知道防盗门的密……”  “别耍花样。”他一字一顿:“顾经理。”    顾津呼吸一滞,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声音徒劳:“密码只有总经……啊……”    倏忽间,一阵剧痛袭来,她头发被他向后狠力扯住,脑袋被迫高高昂起。  他声音变阴沉,冰冷的利器蹭着她皮肤:“我耐心可不多,别让我在你这小脸蛋儿上划几刀。”他凑近她,呼吸可闻,她不合时宜地嗅到一股清淡薄荷味。  男人手上力量又增加几分。  顾津张大口,疼到失语。她瞬间明白,对方再沉着冷静也终究是个暴徒,不识时务或耍小聪明,恐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密码多少?”  “……1、3、3、346、6、329……0……”  他竟轻笑,“背手机号呢?”声音忽而缓下来,似抚慰:“别紧张,好好说。”  “……13……”  “嗯,然后呢?”他低声鼓励。  “13463290。”  “八位?”  顾津紧咬住唇,克制点头。    李道侧身瞧她几秒,按了密码,“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他揿开灯,只见房中角落摆着一人高的保险柜。  他把她拎进去,这回没费口舌,她乖乖去扭密码锁。    里面码着钞票、金条和前面柜台收进来的一部分首饰。李道取下背包,手脚麻利又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扫进去。  余光微动,他手上不停:“再抖机灵我不客气了。”    顾津脚上一顿,停在他斜后方位置,双手汗涔涔地攥着,浑身上下只剩一口气支撑。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瞥向桌角那个无声报警器:“你们……是不是拿完钱……就会走……”  “不然留下来过夜?”  顾津咽了口唾沫:“之后会……把我们怎么样?”  “杀人灭口。”  她鼻子一酸,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心中惧怕更胜:“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她软下声调,声音颤抖得跟只小绵羊似的,带了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哭音儿。  李道顿了一顿,逗弄心起:“想留命也行,割了舌挖了眼我才放心。”    顾津浑身瘫软,靠着桌面支撑自己。她又去看那个报警器,只有三两步的距离,这附近有警察岗亭,报案后他们很快就能赶到。  顾津盯着他的侧脸,咬紧牙关,试着往那方向探身子,手指悄无声息摸过去。  她满头冷汗,忘记呼吸,即将碰到按钮时,只感觉有硬物袭向她后颈,大脑还未接收到那股钝痛,颈后又被一击,她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瞬间失去知觉,身子彻底瘫软下来。    他垂眼瞥着她。  “欠抽。”他冷下脸,低声。    这时顾维推门而入,看见地上的人,瞪大眼:“靠,你打她!”  李道面无表情收紧背包,背到身后。  顾维高声:“她是我亲妹,你下狠手?”  “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李道说:“赶紧背着人走。”    不是计较的时候,顾维磨牙,弓身抱顾津。  “小伍把监控处理了?”李道问。  “嗯。”  “其他痕迹?”  “都完事儿了。”  “他们呢?”  “就差你。”    李道闻言大步跨出去,顾维背着顾津,顺手提起她的背包,紧跟其后。  几人在前厅汇合,互相使个眼色,不走正门,快速从更衣室后面的巷子离去。  ……    二十分钟过去,前街也冷寂无人。  祥阁金店门口那辆货车依旧安静停着,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胡同口拐出一个黑影,瘦高个子,叠着前襟,似路人从金店门口过,若无其事地瞟了瞟百叶窗闭合的内堂,未做停留,走向马路另一边。  瘦高个拨了通电话,沉声说:“告诉郭爷,情况不太对,李道他们已经进去二十分钟,金店里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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