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宽敞明亮的摄影棚里，来来往往许多忙碌的工作人员。　　所有的设备、服装、人员都已经就位，唯独此次的两位主角缺席。　　　　摄影师刘艺宏撂挑子不干了，而大模特韩恬仍然没有出现。　　　　角落里的梳妆台前，坐了个挽着发髻、穿着一身干练套装的女人。　　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童妙西焦躁地放下手机，起身来回踱步。　　直到眼光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摄影棚外走进来，她才终于快步迎上去。　　　　“小祖宗你可算来了。”　　　　来的人一身黑色卫衣长裤，整张脸被黑色棒球帽、卫衣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童妙西给他当了四年的经纪人，绝对认不出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韩恬。　　　　韩恬睨了她一眼，摘了帽子口罩，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　　二郎腿一跷，漫不经心说：“妙姐，以后少打夺命连环call行不行？手机满格的电量硬是给你打关机了。”　　　　童妙西手里卷好的报纸直接往他后脑勺上一敲：“今后你少一声不吭就旷工，就用不着我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说了吗？我家傻猫丢了我得先去找回来。”韩恬略带倦意地往沙发后背一靠，说着一瘪嘴，“这两天连饭都没顾上吃，妙姐你不心疼我。”　　　　韩恬顶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撒娇，童妙西额角就开始抽疼。　　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无奈叹气：“……那要不要我给你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用。”接过她递过来的矿泉水，韩恬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童妙西想到那只傻猫就来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家那只小太监离家出走的频率，你成天不是在找猫就是在找猫的路上。耽误多少事了？实在不行就拿根绳拴上啊！”　　　　韩恬小声哔哔：“猫哪能用栓的，你不要扼杀天性。”　　　　童妙西瞪他一眼：“那就拿根绳把你拴上，看你还能跑哪里去！”　　　　韩恬不说话了。　　心说妙姐这些年脾气真是见长。　　　　想了想，还是卖了个乖。　　“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造型师呢？化妆师呢？把他们叫过来开工啊。”　　　　“你当世界真围着你转啊？”童妙西说到这个就忍不住冒火，揉着额角说，“行了，差不多了就跟我去给摄影师道个歉，你一消失就是一整天，人家愣是在这等了你一天，这回说什么你也得跟人家道歉去。”　　　　“那个刘什么什么的啊？”韩恬老神在在靠回沙发上，完全没有高抬贵臀的意思，“我才不去。那货水平太次了，我本来就不乐意给他拍。”　　　　童妙西听得满脸黑线。　　　　也不知道怎么的，韩恬似乎跟刘艺宏天生就不对付。两人一见面就掐。　　大概也是韩恬嘴巴太毒，从来损人不带骂脏字。　　双方合作了三四次，从构图到打光到色调，次次韩恬都能挑出一堆毛病。　　　　不过平心而论，韩恬这人说话损归损，至少提的意见倒都是有理有据。　　反倒是刘艺宏那人仗着有点小名气，把架子端得太高了些。　　　　可就算内心是站韩恬的，她身为他的经纪人绝对不能由着他的性子。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多久没有像样的工作了？这年头曝光和流量都是模特的生命啊！你还想不想东山再起了？”　　　　其实她不说，韩恬也都知道。　　　　自从四年前在国外拿了大赛冠军，从此风光无限了一阵。　　近两年就慢慢开始走下坡路，别说国际大牌的代言和广告几乎没有了，连平时一些正经的走秀机会都没多少。　　　　媒体提到他，大约还会夸一句他仍是目前国内顶尖男模之一，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首席男模的位子早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模特这一行更新换代太快，太多新人等着冒出头来。　　　　韩恬虽然才十九岁，以男模的职业生命来说丝毫不算老，可也隐隐有了英雄迟暮的征兆。　　简而言之，就是“快过气”了。　　　　童妙西想想就生气。　　每天为了韩恬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偏偏这个熊孩子还老是不配合。　　　　想来想去忍不住再说教一通，这时候，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　　她心想先放他一马，转身拿起来一看，巧了，钟灵打来的。　　　　“看来是刘艺宏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嘟囔一句，她换上一副敬业的笑脸接起来，“钟主编啊，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呢，没想到你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那头，钟灵问道：“哦？童小姐也有事？那你先说。”　　　　童妙西靠坐在梳妆台沿，眼风扫过韩恬，语气诚恳地说：“我们家韩恬这两天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临时有工作脱不开身。不过他现在人已经到了，就在摄影棚呢。要不请艺宏老师再过来一趟？不耽误他多少时间，肯定很快能结束。”　　　　“巧了，我想说的也是这事。”　　钟灵那头好不容易搞定了隔壁编辑部的初雅，终于松了口气，打这个电话之前还在心中默念韩恬那边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有了韩恬经纪人的这一句，她心头微定，说：“艺宏老师那边档期据说实在排不开了，今天下午还有其他预约。所以我们这边临时换了个摄影师过来。不过你放心，人是从隔壁《文化版》借调过来的，是个在国际上都小有名气的年轻摄影师，经验和水平不比艺宏老师差。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合作顺利。”　　　　童妙西自然连连应是。　　挂了电话，立刻给自家熊孩子打预防针：“杂志那边换了个摄影师过来，据说挺有逼格的，这回你一定要乖乖合作听到了没？”　　　　韩恬那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充电器，给手机开了机之后直接点开游戏。　　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如果初雅听到钟灵这一通睁眼说瞎话的胡吹海夸，只怕会直接脚软在摄影棚大门口。　　只可惜她完全没听到。　　　　没多久，她背着相机循着钟主编给的地址，终于来到了杂志社旗下的摄影棚。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虽说这里是两个杂志部门共用的地方，只要她预约就能用，但是她平时工作的内容丝毫用不上这里，也就一直没来过。　　一进门，周围的工作人员倒是先认出她来。　　　　“小初？你来啦。”正在门口抽烟的老李也刚得到消息，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初雅么，他们都认识。《文化版》刚来小半年的摄影师，据说水平不错，人也和善，在社里挺吃得开。　　　　“李哥，这回真要请大家多关照了啊。”初雅嘴甜，笑着应了，然后说，“我初来乍到，也是第一次拍这种时尚大片，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家伙一团和气。　　　　老李是造型师，平日里也负责给刘艺宏打打杂，受了他不少鸟气。　　乍一见初雅这样的，忍不住觉得果然还是她看着顺眼。　　　　灭了手里的烟，他起身说：“哈哈，指教不敢当。好了，来了大家就开工吧。”　　　　初雅来之前，已经从钟灵那边了解到了这次杂志封面的主题，正想着要跟造型师沟通呢，于是说：“那行，李哥咱们先商量一下细节——”　　　　初雅完全没听说韩恬已经到了的消息。　　所以人一到，直接拖着造型师沟通去了，完全没注意到摄影棚深处的两个人。　　　　童妙西自然察觉到了门口的响动，扭头看到韩恬握着手机进了游戏画面，但还没开局，一把就抢过他手机，用下巴指指远处：“别玩了，看到了没？人摄影师已经来了。”　　　　韩恬被抢了手机也不恼，慢吞吞地抬头，眯起眼睛朝远处看了一眼。　　　　看清远处的身影，他略微一愣。　　　　嗯……　　这宛若理工男一般的灰蓝色格子衬衫和运动服裤子，还有那鸡窝似的发型和土到掉渣的黑框眼镜，总觉得跟中午那个差点性骚扰他，顺便还帮他找到傻猫的路人甲挺像。　　　　啧。　　孽缘。　　　　韩恬面无表情地打量完，嘴皮子一掀，习惯性开始怼人：“就他？请问他们从哪座古墓里把他挖出来的？”　　　　童妙西没吭声，也跟着眯起眼睛打量了半晌。　　倒不是怀疑那人的身份和能力，毕竟许多有个性的摄影师可都是艺术家，哪能用一般人的审美来考量。　　　　她只是……　　只是觉得——　　　　呃，这人的侧脸有点眼熟。　　像是她的一个六七年未见、失踪了四年的老朋友。　　　　“他们该不会真派个新人来打发我吧？”韩恬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虽说他平时看着略有些吊儿郎当，但对自己拍出来的作品一直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敷衍。　　　　童妙西默默地瞥他一眼。　　随后低头看了一眼韩恬已经退出到屏保状态的手机屏幕，屏保的图片是一个消失在众人视野多年的超模的广告硬照。　　　　这一刻，童妙西忽然就“淡定”了，心说这人入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看看他的手机屏保，再看看韩恬嫌弃的表情。　　童妙西心里默默地乐了。　　　　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韩恬嘿，姐等着看你吃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