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良久的沉默。　　　　秋日的凉风萧索，吹来片片金黄的叶，翩然落进初雅伸出的手心里。　　　　她捏着叶柄把玩了一会儿，沉思过后，才终于说：“他至少能走得比当年的我更远。”　　　　闻言，童妙西略显意外地侧眸看她一眼。　　说实话，她没有想过初雅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毕竟，当然的初雅……几乎可以说是真正在国际超模的金字塔顶端站稳了脚跟。　　当年她风光正盛的时候，别说提到亚洲女模，就算提起最顶尖的超模，所有人也必定会想起她！　　　　韩恬……会比当年的她更强吗？　　　　初雅松开了手指，任由指尖的叶子飞舞着落了下去。　　初雅并未望向叶子，而是转头定定地望着她，问道：“妙姐，你是不是……希望我帮他？”　　　　其实不难猜到。　　　　她们的重逢只不过是一个巧合，妙姐可以只当是一场萍水相逢，但，她却选择让她住到了韩恬家里。　　看似是无奈之举，但初雅并不笨。　　就算之前没有想到，经过这一段简短的对话，她也已经明白过来。　　　　妙姐是刻意在推着她走到韩恬的世界里去。　　　　为什么？　　　　因为希望韩恬走上国际伸展台，而她能够成为一座绝佳的桥梁吗？　　　　童妙西意外地怔住了。　　没有想到初雅竟然这么敏锐地察觉她的一小部分意图，更没有想到她会直接点出来。　　　　回过神，童妙西摇了摇头。　　“不。”　　　　熄灭指间的烟，她最后吐出一团烟圈，缓缓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如果真的想要远离时尚圈，我相信谁也左右不了你的决定。但是——”　　　　她说：“如果你对这个圈子还有留恋，就不要封闭自己的心。有些事或许叫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知道当年的你耀眼得就像是为国际舞台而生的一样，而韩恬他，就像是当年的你。”　　　　言尽于此，她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初雅的肩膀，然后双手插兜，往室内走去。　　　　她只知道，如果初雅真的下决心要远离时尚圈，昨天又怎么可能拍得出那些直指人心的照片？　　她大可以随便拍一拍敷衍了事，又为什么不惜与韩恬产生冲突，也要力求完美与突破？　　　　那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她依然留恋这个圈子，依然没有忘记自己身上曾光芒耀眼的烙印。　　　　这样的初雅，遇上那样的韩恬——　　童妙西垂眸浅笑。　　　　她很期待他们之间，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化学反应。　　是否大到……　　　　能改变时尚圈的未来？　　　　……　　　　下了楼，韩恬似乎还在跟吴锐通话。　　一边聊着天，一边翻阅着摊开在大腿上的国外时尚杂志。　　　　初雅去了一趟超市。　　买了一堆食材填充韩恬家的冰箱。　　　　说好的将功赎罪，她当然得说到做到。　　于是她脱了外套，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起来。　　　　洗完菜，她转身找了一圈，终于从橱柜中翻出一支连包装都没拆的平底锅。　　　　初雅叹了口气。　　幸好她早就料到了，提前在超市买好了调料和其他工具。　　要是指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家里能备齐这些厨房用具，只怕他们今天都吃不上饭了。　　　　没多久，隐隐的香气就从开放式的厨房飘到了客厅。　　　　韩恬挂掉语音的间隙，循着香味抬起头。　　恰好看到原本懒洋洋在晒太阳的傻猫翘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往厨房的方向走。　　　　于是，等初雅炒好一盘菜，端着盘子回身，一眼就看到坐在料理岛台前的一人一猫。　　　　雪白软萌的猫咪舔了舔爪子，见初雅将炒好的菜放在桌上，伸过脑袋低头嗅了嗅。　　嗯，貌似挺香的。　　于是猫嘴一张，就想叼起盘中的菜尝一尝。　　　　然而还没摸到盘子边缘，就被横空伸出的手一把拎起后颈，直接拎到一旁。　　韩恬没好气地瞪它：“吃什么吃？老子天天高级猫罐头喂你，你连鸟都不鸟一眼，跑来吃这什么——这盘是什么？”　　　　最后一句显然不是问猫的。　　　　初雅自觉地接口：“菌菇烧千页豆腐。”　　　　今天超市里的各种菌类挺新鲜的，她就买了点。　　别看眼前这么小小一盘，里面涵盖了从金针菇、杏鲍菇到香菇、蘑菇等好几种菌类。　　　　菌菇的鲜甜加上豆腐的爽滑，是初雅比较喜欢的一道家常中国菜。　　她顺手递过去一双干净的筷子：“尝尝？”　　　　韩恬别别扭扭地没接。　　皱眉问：“需要我先吃颗胃药吗？”　　　　初雅笑笑：“怕我下毒吗？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之中你才是比较有可能下毒的那一个？”　　　　说话的功夫，炉子上大锅内的水烧开了，于是她拿起洗好的蛤蜊，放进锅内。　　　　趁着她转身，韩恬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好奇心和眼前这盘香气扑鼻的菜肴。爪子悄悄一伸，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嗯……　　有点好吃。　　　　韩恬小心翼翼地瞥了初雅的背影一眼，赶紧又夹了一筷子蘑菇。　　满口鲜香。　　　　初雅仿佛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问：“好吃吗？”　　　　韩恬一惊，抬头偷瞄她一眼，发现她没回头，才用满不在乎的语气答道：“马马虎虎吧……你现在在烧什么？”　　　　“蛤蜊汤。”说着，初雅将煮好的汤端到身后料理岛台上，连带着端来一碗盛好的米饭。　　　　“哇哦——”远处楼梯上传来“腾腾腾”的下楼声。　　童妙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朗声说：“在楼上就闻到香味了，初雅，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冲到岛台前，直接在韩恬身边占了个位置，大手一挥：“来来来，给我也来一碗米饭。”　　　　这两人，连将菜端到餐桌上都懒得，直接在厨房就开吃了。　　　　童妙西夹了口菜，惊喜道：“好吃诶！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副手艺。”　　　　“这几年在国外自己慢慢学会的。不过中餐没正式学过，大概只能做这种家常的味道。”　　　　“那你正式学过什么菜系？”　　　　说着，又是一道菜下锅，她一边翻炒一边说：“甜点吧，还有法国菜。我大学在一间法国餐厅打过两年的工。”　　没多久，一盘豆芽炒牛肉，一盘煎鱼排也跟着摆到了台面上。　　　　等到初雅也坐下来，发现菜已经被童妙西风卷残云般的卷走了大半。　　一碗米饭见了底，妙姐自己又跑去添了一碗。　　　　端着碗回来的时候，一脸严肃地盯着初雅问：“你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我能不能天天过来蹭饭？带儿子的那种。”　　妙姐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　　　　初雅失笑，还没回答，一旁埋头安静吃饭的韩恬就抬头接了一句：“不能。”　　　　童妙西瞪眼：“为什么？我可以出伙食费！”　　　　“不为什么，因为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　　　　童妙西翻白眼：“小没良心的东西，白喂你这么多年早饭了。”　　说着一扭头：“初雅，我后悔了，要不等我婆婆回老家，你就来我家住吧，不收房租！嘿嘿……每天给我做顿晚饭就行。怎么样？”　　　　初雅耸耸肩，没答应也没拒绝：“到时候再看吧。”　　先不说妙姐的婆婆什么时候会走，过段时间她还在不在中国，也是个未知数。　　　　韩恬放下已经吃完的空碗，瞄了她一眼，没说话。　　　　……　　　　隔日上午。　　　　这一日的工作行程是去《时代画报》的杂志社。　　多年来第一次，童妙西终于不再带着打包好的早餐登门，而是与韩恬两人一起乖巧坐在厨房岛台前，等着初雅投喂早餐。　　　　一锅香气扑鼻的皮蛋瘦肉粥端上台面，没多久就见了底。　　　　吃完，童妙西一脸满足地擦擦嘴，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才开口催促道：“好了，吃饱喝足，该干活了。去去，换衣服去，咱们该去杂志社了。”　　　　等韩恬换完衣服出来，发现初雅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餐桌前，正在看资料，完全没有要动身出门的意思。　　他一挑眉：“你不去？”　　　　初雅从电脑前抬起头，露出比他更诧异的表情：“我需要去吗？”　　　　“当然啊。”童妙西从洗手间出来，顺口回答，“你是这次的摄影师，而且热搜的事情差不多也算是你起的头。今天过去是商议怎么在微博上配合宣传的事，你不去谁去？”　　　　说来也有道理。　　初雅顿时就被说服了，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没多想，拍拍屁股站起来：“好，那走吧。”　　　　“等等。”韩恬抬手拦住她。　　　　初雅：“？”　　　　韩恬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就打算穿这样过去？”　　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的鸡窝头、黑框眼镜，和换了个色系的格子衬衫。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没品位的时尚摄影师！　　　　初雅疑惑反问：“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吗？”　　　　韩恬按住抽疼的额角：“去换掉。前天拍摄的时候就算了，我绝对不允许你穿成这个样子继续跟我同框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　　　　初雅：“……”什么鬼？　　　　童妙西一副过来人的平静反应，连跟韩恬辩驳的力气都懒得花费，直接拍拍初雅的肩膀：“算了，还是去换一套吧。这小子在这一点上龟毛得很。”　　　　初雅摸摸后颈：“可是……我带的都是这样的衣服啊。”　　　　韩恬干脆直接抬手一指自己的衣帽间：“进去挑一套换上。”　　　　初雅和童妙西同时一愣。　　半晌，她才“哦”了一声，乖乖往衣帽间去。　　　　衣帽间的门一关，童妙西才从怔愣中回神，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韩恬：“你，居然，借衣服，给初雅？”　　给初雅？　　给一个女人？？　　　　“你不是连吴锐找你借都不肯答应吗？”　　　　韩恬绷着个脸没什么表情，面无表情地解释：“吴锐身材比我壮很多，会把我的衣服撑变形。”　　说着，一皱眉头：“只是借一套衣服给初雅而已，我和她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你至于这么惊讶吗？”　　　　“等等……你说什么？”　　童妙西震惊地掏掏耳朵。　　　　男的？她没听错吧？　　韩恬以为初雅是男的？　　　　男的？？？　　　　……孩子，你怕不是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