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三太太立刻跳出来反对。 老太太哼了一声:“听你们母女说了半天了,我就不能听听别人的话?” 俞定书乐了,杏娘那张嘴……她放下袖子,朝老太太恭敬地说道:“全凭祖母做主。” 杏娘装作犹豫的样子看了看青菱,青菱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慢悠悠地说了起来:“今天早上我正在写字,听到院里头有人说话,四姐姐房里的桃根要问我……借……借祖母前几天给的百年老参,槿霞说我在做功课,让桃根不要打搅我。桃根就骂她一个二等丫鬟管不着她这个一等丫鬟的事,还说槿霞她们是……是祖母不要了……打发到我们院子里的……”她把槿霞说的那些刺儿头话全部省略了,只把桃根酸不拉几那几句独独留了下来,按照青菱之前交给她的,稍稍改了改,全盘托出。 “你胡说!”俞定书一听杏娘有条有理地说了这些话,急了,“祖母,她撒谎……” 老太太看也不看她,只和颜悦色地对杏娘说:“六丫头,你接着说……” 杏娘往椅子里头缩了缩,道:“我……我……我听着桃根骂得难听,就让秋鸿去打帘子,想让她进来说话……没想到秋鸿刚到门口,桃根就自个儿撞到了她身上,摔了个跟头……秋鸿把她扶了起来,她看见我吃祖母给的燕窝,就说……说四姐姐只吃得惯血丝燕窝,让青菱把人参和燕窝一道给她送回去……青菱说人参一时找不到,燕窝没了,桃根不不肯依,说我们小气,我就让她就把我炖好了准备吃的……端走了……然后……然后紫兰姐姐就来找我们了……” 杏娘咽了口唾沫星子,一脸惶恐,扭头看见俞定书的脸,干脆抖着声音喊起来:“四姐姐……你……你瞪我做啥……” 一屋子的人全部往俞定书身上瞧,俞定书被杏娘最后一句傻头傻脑的话噎了个半死,脸一红,赶紧否认道:“六妹妹,我什么时候瞪你了,你看错了!”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不昏,眼不花,几个小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哪能不清楚她们的人品,看俞定书那副心虚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成。这个四丫头,素日里就她鬼点子最多,最不让人省心。 她眉梢一挑,道:“这么说来,这件事跟秋鸿没什么干系啊。” 杏娘低下头:“请祖母明鉴。” 俞定书肯定是不依了:“祖母,你可不能听信六妹妹的片面之词。我房里的一等丫鬟桃根和桃叶最是识大体,怎会做出这等与人结怨的事来,六妹妹说听见桃根骂槿霞……” “等会儿,”老太太一扬手,让她停下来,“我刚才听着就有些糊涂了……在你身边侍候的不一直都是丛绣和桃叶吗?这桃根不是新来的小丫鬟吗?” 桃根蓬头垢面的样子自不会被老太太看了去,一早大太太就让人把她叫下去净脸梳头,这会儿正在隔壁丫鬟休憩的小间里头候着,老太太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个闹事的丫鬟长啥样儿。 三太太听老太太问起这个名字的由来,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从两个妯娌下手“腾”地立了起来,出列回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桃根便是那以前的丛绣。定书看得书多,学问好,说桃叶和丛绣听着不搭,就随口念了一句诗,把丛绣的名字改成了‘桃根’,说这桃叶和桃根的名字才是一对儿……” 老太太眉头拧了起来:“是哪句诗?” 三太太识得字只够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被老太太问住了,吱吱呜呜答不上话来,俞定书便接过了话头,沾沾自喜地回道:“祖母,是‘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这句诗。” 在场三个媳妇里头,就二太太学问最好,听到俞定书念这首诗,脸色一白,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谁让你改的?让人把名字改回来!”老太太厉声喝道。 “老太太,不就是改个名字吗……”三太太从没见着老太太这么大火气,她说出女儿给丫鬟改名字,是为了让老太太知道,她生的女儿是个有学问的,谁想到,会变成这样。 “改个名字?她改的那是什么名字?”老太太反问道。 “祖母……”老太太的态度对俞定书来说,犹如当头棒喝,她想不通,俞府又没有不准小姐给丫鬟改名字一条,二姐姐身边的丫鬟,也是她自己改的名字,祖母夸了好久,怎么如今她改个名字,会惹得向来和善的老祖母对她这般怒目相向。 大太太惯会做好人,眼看情况不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赔笑道:“母亲不喜欢桃根这个名字,让四丫头改了便是……” 老太太眼皮一抬,怪声笑道:“要只是我不喜欢,那也就罢了……” 大太太脸上一僵,讪讪地缩了回去。 这种场面,大太太站出来给三房说好话了,二太太怕人说道,无法,硬着头皮也要出来说几句。 她瞅了瞅老太太的脸色,道:“老太太,四丫头书读得少,定不知道其中的蹊跷,看见新鲜的,起意改了,这也怪不得她。” 杏娘坐在边上,看着老太太听到桃根桃叶的名字发了火,三太太、大太太轮番上阵,无奈文化水平有限,没有一个能对症下药的。大太太更是憋屈,上前揽事儿,岂料马屁拍在马脚上,被老太太一句话说得没了脸。 好在她娘亲肚子里墨水多,上前对暗号,一对就找着了组织。 老太太面色果然缓和过来。 “二嫂子这话我听不得了,什么叫‘四丫头书读得少’?”三太太却不领二太太这份情,耳朵里进了风,猪油蒙了心,开始发挥她一贯的作风——没眼色,“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定书的学问可是顶好的,读书认字,比泽哥儿小时候还要强上几分,要不是生成了女娃儿,将来定是做状元的料……” 二太太错愕地看着她,杏娘晓得,魏氏要是个现代人,她现在心里想出来能形容自家妯娌的形容词,肯定就是“给力”了。 老太太被二太太说得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这会子又乌云密布了,她把脸一拉,道:“我原也和老二媳妇你想的一样,只道四丫头她是年纪小,书看得少。仔细一琢磨,又觉得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懂了些学问本也没什么,像我们这种人家,哪个愿意让好好的小姐做个睁眼瞎子的?四丫头错就错在,不该识了几个字,就拿出来显摆。幸好今儿个是在我们自己府里头闹了笑话,要是哪天她带着人出了门,旁的人一听,俞府未出阁的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叫这么一对名儿,我们俞府小姐的名声岂不都叫她败坏了?” 二太太点头称是,大太太听出了门道,知道是这名字坏事,也跟着不懂装懂的应了。 只三太太一个还是云里雾里,这丫鬟的名字,怎么跟小姐的闺誉扯到一块去了? 老太太看见她那样更胀气,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啊?回去问问老三去,让他好好告诉你,这对名字打哪来的。” 三太太委屈极了,不识字又不是她的错:“老太太,你忘了,我们家老爷去青州了……” “那问你儿子!”老太太转又问道,“秋鸿是哪个?” 秋鸿出来应了声,跪在地上。 老太太打量她,因为方才的事,老太太头一次对自家老二娶的这个媳妇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对二太太说话也亲近了不少:“看着倒是个老实的。” 二太太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丫头虽不大会说话,但是胜在手脚勤快。” 老太太点头,让紫兰去把丛绣领了进来。 丛绣左半边脸肿着,和老太太请了安,在秋鸿边上跪下了。 老太太对俞定书说:“你说丛绣被秋鸿掴了脸,可知道她是用哪只手打的?” 俞定书见丛绣左脸肿着,不假思索回道:“自然是用左手了。” 老太太笑看着她:“你到丛绣跟前去,用你的左手去掴她的左脸。” 俞定书一愣,抬起手,自己小幅度地比了比,左手掴左脸,除非反手甩过去,这个难度太大……她连忙改口:“祖母,我也是听桃根……丛绣事后说的,我记错了,是右手,秋鸿是用右手掴的。” “老太太,”二太太眉头微皱,“杏娘出事的时候,秋鸿摔断了右膀子,现在还不能担重活。大夫说,最少得三个月。”丛绣脸上的伤,实在不像是一个手使不上力的人打出来的。 老太太“嗯”了一声,不去看俞定书愈来愈惨白的脸,继续揪着她发问:“你去六丫头那里借人参做什么?” 俞定书低下头:“我最近一直有些头昏,听说吃人参补身体,所以想拿来试试……” “那燕窝呢?”老太太道,“你借了不少,那是血丝燕窝,不是寻常易得的,准备怎么还给六丫头?” “我……我……”俞定书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祖母,我错了……” “哦?错在哪?” “我不该去问六妹妹借燕窝和人参……” 老太太把炕桌上的茶盏茶壶等一干物事全部扫落在地:“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你娘夸你读书好,我看啊,学问没长多少,小心思倒是起了一堆。也别让人麻烦了,你五妹妹现在还在山上庵里待着抄经,你拣个日子,去替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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