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谢流受邀去观展。 受邀还算是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他是被万恶的表妹逼着去的。 美术展览通常展示一些优秀学员的雕塑、国画、油画、3D美术作品,而顾莎莎学绘画十余年,国画画风自成一派,色彩过分丰富,让人眼花缭乱,简直就是国画中的野兽派…… 性格也猛如野兽。 谢家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子,顾莎莎又是他家女王唯一的小侄女,因而顾莎莎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 小时候谢流几乎经常被她拿着枕头追着狂捶。忍无可忍,却还被丁女王勒令不准还手,于是每天在夹缝中生存,练得一身敏捷功夫,缝里苟且偷生…… 到了大学,更是被女王以“莎莎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既然上了警校,也该替我和曼曼照顾她”为理由,让他抽空帮顾莎莎搬家、陪看画展,总之做各种免费苦力。 谢流搞不太懂,考上警校和照顾顾莎莎有什么关系? 直到从警校毕业的第四年,顾莎莎递给他一张票券。 还递给他两个手掌形状的鼓掌神器,甩一下,两个塑料手掌就会互相撞击,哗啦啦一阵响…… “到时候听我口令!”顾莎莎拍拍胸脯。 那一天,万物复苏,令城大学青草繁茂,草长莺飞。 暖阳下,展览场地宽阔,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色彩丰富迷离的作品《早春》前,手臂抽搐般甩动鼓掌神器。 顾莎莎站在自己的作品旁边一脸骄傲—— “您好……对,这是我画的。” “哦你说这个人啊……我的小迷弟。” 谢流简直想把顾莎莎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暗藏玄机,有山路十八弯。他黑着脸把神器丢到一边,在众人的憋笑声中离开了。 他疯了才听信顾莎莎的鬼话。 走得匆忙,路上又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姑娘,不过他没看对方是谁,扶了她一下,说了声抱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来,但凡是顾莎莎的要求,他都得先掂量掂量。 从过去抽回思绪,谢流听到顾莎莎鬼哭狼嚎道:“不是!今年我的作品没被选上,但我死对头的作品在上面,你就陪我去看嘛……” 她性格太张扬,交不到朋友,平时得罪的人也多,情商又低,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收住你的超声波!”谢流头疼地捂住额头,“我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他盯着墙上的日记,忽然走了神。 明天是女王阴历的生日,他得赶紧去买一捧玫瑰花。 说完,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瞥了眼警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微仰着头,将喉结下方的两颗扣子缓缓扣上,而后迅速抓起黑色外套在空中抛开,顺势披在了肩上。 他打开门,立刻有人看着他的背影问:“谢队,又去哪儿啊” “买花。”谢流言简意赅,摸了把衣服确认烟在兜里,放下心来,关上门后健步如飞。 . 温可来到了花店。 花店显然还没装修完,梁上的牌子光秃秃一片。地上倒是放了各种木板、漆桶、刷子,一个面熟的人正合力与别人从面包车里卸下桌子:“让让——” 啪得一声。 等放到温可面前她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咖啡色的吧台。 温可举起本子打招呼。 安佑直起腰,看着上面的安佑哥三个大字,笑道:“万幸你没事。前几天你出事,我和你哥好几晚都没睡着觉。” “没睡着?”温鉴白反问,调侃道,“我怎么记得你睡得挺香。” 安佑登时涨红了脸,小眯眯眼都瞪大了一些,连忙看向温可:“可可妹子,你别听你哥瞎说,我真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 温可在旁边看着,笑了。 “……唉。”安佑愣了一会儿,呆呆地道,“能看见咱可可笑一回,被误会也值了。” 安佑哥正是被温鉴白小时候警告过的那个小眯眯眼,他们三个做了十多年的邻居。 温可瞬间但笑不语。 她笑起来是一种极致的美,宛似寒冷的北极出现极昼,遍地暖光袭人,干冷的风不再,太阳于天空永挂,空气中残留海味。 她收敛地笑,似黎明前浅浅的日晕,寒凉与温存在空气中交汇的温柔,想融了冰川大海。 温鉴白见她被夸,反而渐渐淡下了表情,知道她是害羞了,心里有些好笑。 “走吧。”他把鼻梁上的镜架轻轻取下来,这一副还是温可挑给他的。 没了镜框,斯文有礼的气质消去一些,取之而代的是一种居家内敛的模样。 “我先带你进去把花店名字给选了。”他轻推温可的后背,“然后再去写报告。” 科研人员总是很忙的,他最近在和同事研究一种适合制汁的葡萄新品种。 温可理解他,干脆地点了下头。 “Iris怎么样?法语里是鸢尾花的意思。”温鉴白坐到椅子上,举起一张纸,上面用粗黑马克笔写的法语字体十分工整,而他的发音也标准好听。 温可抬头看了一眼,果断摇头。 “你对它好像过敏。”温鉴白突然想起了之前她对鸢尾花狂打喷嚏的样子,把纸放下,半点没有不耐,靠在椅背上沉思。 他对妹妹总是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咚、咚咚。”安佑在旁边往墙上钉着钉子,不小心钉歪了,顿时一脸苦大深仇。 “就叫这个了?”过了一会儿,温鉴白看向温可,看着她指着纸上的某个词。 温可点头。 温鉴白说了声好,从座位上站起来,而后揉揉她的头:“我上楼了,有事叫我。” 他走后,屋里只剩自己和安佑哥,温可哪儿好意思让安佑哥一人忙着,跑过去帮忙。 安佑把双面胶递给她:“你帮我撕成一条一条就行。” 温可撕完一条双面胶举给安佑,安佑接过后,往天花板贴着仿真紫藤花。 这期间,她仔细扫视了一圈花店。 原木色地板配咖啡色吧台,布艺窗帘配风铃点缀透明大玻璃。虽然地上还散落着没装好的家具,但墙壁已经刷好了漆,充斥着清新田园气息,是她喜欢的风格。 “咚咚。”正观察入细,大门忽然被敲响。 “有人吗?”声音懒洋洋的,惹人陶醉,宛如甘冽的杜松子酒。 安佑继续低头拧螺丝:“可可,去告诉他,咱们明天才开门。” 温可转头朝门外看去,男人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她依稀看见了宽敞的后背和干净的后脑勺。 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视线没多停留,她收回目光,低头撕下一截胶带递给安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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