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碑林岛    顾然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祸斗似乎有些排斥胥越,完全没有跟胥越碰面的意思。回到卧云峰上便说要回自己洞窟里头睡觉,似乎生拍多留一会儿就怕碰上胥越。    祸斗意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然也不好强留它,便也随它了。自己回去小院里,原以为胥越还没有回来。岂料胥越比她早了一步,现在已经换了平日的常服,坐在那儿。    垂帘打下来了一半,顾然从缝隙之间可以看见胥越垂头坐在那里捧着卷书。顾然快了几步走到屋内,本欲唤胥越掌门,复而又想起今日授印时候,他对自己的提醒,便改了口招呼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今日何以拖延这个时候才回来?”胥越微抬头看着顾然这么问了一句。    顾然如实回答道:“父亲与妹妹邀我见了一面,说了一些话,回来就这个时候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胥越又问。    “父亲让我...尽快抽时间回去永夜城一趟。”顾然斟酌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有所保留。照着今日重玄说的那话,让她回去永夜城之后,根本没有再让她回来浮游台的意思,但这话她还不敢确定这件事情应不应该和胥越坦白。    “没必要回去。”胥越冷冷的一句回答让顾然有些猝不及防,她没想胥越对于她回去永夜城居然是这样的态度,胥越这话其中有些意味更让她捉摸不透。    但如今面对着胥越,顾然也只能乖乖的点点头。胥越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顾然觉得他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完,但却也没有要跟如今的自己说清楚的意思。    “过来吧。”胥越换回平日两个人相处时候的语气,轻声唤顾然到自己的跟前。“罢了,如今你若是有些什么异状我马上便会知道,其实你什么也瞒不过去。”    如今两人相对坐着,听着胥越突然这么一句,隐瞒了今日与重玄见面的真实情况的顾然不由有些不安的垂下头。胥越把手放在她的发顶之上,轻抚着将今日有些繁复的盘发拆解开来。    今日是凌云的几个女弟子帮着梳的发式,比平时的虚浮繁复许多,加上不少装饰顾然也觉累赘,现在胥越帮着她拆了下来,顾然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其实不仅仅是她,连带同是授印,被夕音长老收为内门弟子的重云也是这样,一身严阵以待,肃然端正的模样。    “若是单论皮相,确实有□□分相似,但是性情之上并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若是她从无这般惴惴不安的神色。”念及此处,顾然不由得想起了祸斗今日与她说的话,若是换做是那一个人,今日这样的情状她又会如何的神情呢?    “你在想些什么?”胥越看着有些出神的顾然问道。    “师父,您前些日子常与弟子说起子渡长老的旧事来。今日大典虽说是件十分庄重的大事,但于弟子而言却是件苦差事了。弟子如今是在想,如若换做是子渡长老她的话,在授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也不知道是否是顾然的错觉,胥越看着她仰头提出这么个有些不着边际的设想问题,平时波澜不惊的眼底蓦地柔和了许多。    “她向来随性得很,要严正妆服的端端正正的参加这么场典礼想来对她来说也是件难受的事情吧。”    胥越回答道,说着将顾然今日被盘起的长发全部放下又道:“可当年的她是刚完成淬体就直接刚到正极台之上,根本无暇整理衣冠。那日正正好完成一年淬体约定,她那日一身狼狈连整洁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赶到那正极台之上,却再也没有一人能够再对她指摘半句。”    “仙者倚仗魂脉修行,天生自带的,降生一刻便已经决定了其属性与形态,若是要强行扭转其属性,便等同于将自降生以来的修行全部推翻,逆转根源,即使对于修为大乘的上仙也并非易事。”    顾然静静的听着,这应该就是祸斗今日所说的故事的后半段了,胥子渡坐到了门中许多自持身份的长老辈都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再来责难她了。    “你之前魂脉确实有所损伤,但也在慢慢恢复之中了,一时之间也急不来的。这些时日不妨多费些心思将从前学过的术法重现捡拾回来,近些日子多去去碑林吧。”    胥越没有再说自己那位师傅的事情,把话题又转回到了顾然的身上来了,见顾然有些发愣的神情,又与她解释起来碑林的事情。    浮游台上的功法并不收藏在书卷之上,而是在一座布满矗立石碑的浮空岛屿之上,那儿到处林立着镌刻着稠密符文的高耸石碑,因而自然得名被称之为碑林。    与许多竭尽心思深藏功法的仙门不同,这处碑林浮岛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对于所有本门弟子开放。一来,不是本门内传功法触及石碑符文不会有半点反应。二来,石碑只会根据触及石碑者的魂力等级天质反映出相匹配能够承受的功法。所以,也没有多大必要要对这么样的一片碑林严加看守。    胥越说的话,顾然老老实实的记着了。虽然重玄那一次留下的话让她有些不安,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在浮游台再待多长的事情,但是多学一些东西在身上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碑林这片岛屿给人感觉十分空寂,一片荒芜的荒漠之地之上,不见半点绿植和生灵,只有数不清高耸漆黑的石碑。顾然跨过着陆后跟前的一道石拱门,就近在一块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石碑前边停留了下来,想来安排在这么靠前边的位置,应该是些基础的术法,先从基础重新打起来怎么想也是最为稳妥的。    顾然伸出自己的手掌贴着漆黑冰凉的石碑之上,闭上双眼,凭着记忆往石碑之中灌入魂力。顷刻之间,石碑与她贴在上面的手掌产生了共鸣,原本漆黑无光的石碑发出一些暗红红色的纹路,一些东西被返了回来。    果然是些基础知识,顾然脑海之中有些本来沉睡着的记忆被重新唤醒了一般,记忆起了一些十分简单基础的吐纳调息之法。    顾然一路走着,一路尝试着与身边的符文石碑共鸣。虽说大多都是身体原主重欢熟识的术法,她如今也不过是重新去将其唤醒想起来罢了,但过程过程之中讲到底还是需要消耗魂力进行共鸣石碑的,顾然觉得有些吃力。     这片碑林荒漠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轮太阳始终在头顶之上,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辰。顾然想着这事情若是太过急功近利,操之过急可能只会更加得不偿失,便也不再给予查阅每一块石碑,只是慢慢的往碑林中央走去。    其实说这碑林每处都没有什么差别这种说法也是不那么正确的,至少能够辨认出它的中心处,在那里林立着的不再是如同方才看到那边形状各异或高或矮的黑色石碑。    此处大致呈六角形状,在此六角大理石地之上,六个角之上皆有一块白色方石碑,中间也是规格大一些的方石碑。    顾然走近最靠近自己的那一块白色方石碑,能够看到上面刻着的都是一排排的名字,隔一段时间名字会更换一边。顾然耐心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上面的名字还有些细微的差别,有些是闪着微弱的金色光华,而有些却显得有些黯然。    抱着试一试也不会怎么样的心态,顾然试着把自己的手贴在纯白的方石碑上头,原本密密麻麻的名字随着水波一般的光瞬间消没,只剩下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楚祈。    顾然看着石碑,泛着淡淡金色光华的楚祈的名字之下,还出现更小一些的子。她仔细盯着阅读了起来,中原梁地国主第三子,体弱早慧,年十一为本门七代出云峰长老萧疏带回门中,次年收为入门弟子。    脑内似乎有些碎片一般几个画面在顾然的脑海之中倏忽而过,她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在一件幽暗的宫室理由,一个七八岁衣着华贵的孩童怀里头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莫名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顾然看到的第二个画面是一座到处是宫人士兵着火的宫殿,穿着深蓝色衣袍的白虎君萧疏朝着刚刚第一个画面之中出现过的孩子伸出手来。    楚祈师兄入浮游台之前的经历?顾然看完了所有文字之后,从石碑上把手放了下来,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师徒有过这样的经历,若不是萧疏及时将幼年时候的楚祈从亡国的兵乱之中救了出来,如今怕也是没有这般风光霁月的浮游台大师兄了。看来萧疏看着整日不做什么正经事情的模样原来也不是完全不靠谱的。    既然这石碑之上能够查看本门弟子,如果换做是那个人不知道会怎么样?顾然心头浮上了另一个自己耿耿于怀的名字,把手再次贴在了纯白的石碑之上,默念胥子渡的名字。    果然方石碑之上再次显现了名字——胥子渡,不同于楚祈泛着淡淡金光的名字,胥子渡的名字是暗淡的。原来这颜色的区别是这样的意思,还在世的人的名字会闪现淡淡淡的金色光彩,而已经不在了的人则是暗淡无光的颜色。    顾然将目光由胥子渡这三个字转向了名字下面的几行小字,极寒北地胥国遗民,被虏拐贩卖至中原,因商贩纷争出逃,由本门六代掌门带回门中,后被收为内门弟子。天资卓绝,十方罕有可匹敌者,入门百年掌卧云峰,后收亲传弟子胥越。于魔族埋骨陵一战后负伤,卒于北地。    那个单单的一个卒字看得顾然有些发愣,脑内与之前一般有些画面快速的闪现而过。这一次顾然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一个衣着破落的小姑娘,她身上单薄的衣裳看上丝毫不能抵御此时冰天雪地的严寒,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玄黑色的铁链,身后有一只大手狠狠往前推了她一把,她细瘦的身子险些栽倒在雪地当中,她站稳之后才堪堪回头。    那张脸让顾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顾然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重云的脸与她极为相似,但是她脸上淡漠无物的神情是从来没有再重云的脸上看到过的。    一个场景呼啸而过,另一个场景紧接着马上出现在顾然的脑海之中了。这次场景之中的坐着的胥子渡已经是成人的模样了,笑意粲然,她身后一个深红色眼瞳,神情不大高兴的少年,顾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祸斗,他那时候的模样与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而胥子渡身前坐着白发的小孩子,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肩头,他额前的发很长几乎把眼睛全部遮住了,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具体是什么样子的神情,微微有些抗拒。场景胥子渡面带笑容,似乎丝毫不在意身前孩童的抗拒,拿着梳子把他白发梳起来,嘴里叼着一条鲜艳的红缨头绳,似乎准备帮他把头发扎起来。    师父?顾然看到这里,立马反应过来了场景中的三个就是当年的胥子渡、胥越还有祸斗。脑海里头似乎还闪现过一些师徒俩在卧云峰的相处场景,更多的时候似乎为着什么目的在外云游。    当顾然再次在面前的这块石碑上面尝试将自己想的第三个名字默念出来,企图在他的身上了解更多的东西的时候,面前的石碑却再没有任何的反映。    奇怪,同是这浮游台上的人,为什么楚祈以及胥子渡的记录都可以在石碑上边反映出来,而作为掌门的胥越却不能够呢。重复试了几次的顾然有些懊恼。    站在原地休息片刻的顾然越过外面的六块较小的方石碑,慢慢走向六边形的中央去,走到那块最大的白色方石碑前面。顾然发现这块方石碑的名字显然少了许多,只有巨大的七个名字,而最下面的那个名字正是她方才仿佛对着石碑默念着的——胥越。    顾然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手贴在那块巨大的白色方石碑上,方石碑上只留下胥越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名字,下面出现身世背景只有寥寥的两行小字。六代卧云峰长老胥子渡内门弟子,后继任掌门之位,为本门第七代掌门。    正想要继续深入探究,了解多一些关于胥越的事情,但不管如何那巨型白色方石碑都再没有半点反应,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在脑海之中闪现出一些零碎却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    顾然有些着急,将手再次贴在方石碑之上想要再次尝试灌入魂力共鸣。    “重欢,过来吧。”一把凛然的声音打断了顾然打断往方石碑之中灌注魂力的动作。顾然回头看到了胥越站在六角方阵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    顾然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胥越,有些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向胥越解释自己如今的举动,正踌躇之时却听到胥越如是说道。    “你无须白费心力了,那里没有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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