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魂脉竭 泛着血光的巨树,在一片黑暗之中兀自泛着幽光,看着十分渗人可怕,一股刺鼻的味道越发的强烈,不知道是来自锈迹斑斑的锁链,还是来自于树干上流动的液体。 又是这个梦,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有一回起来以为只睡了几个时辰,没想到却已经是几天之后。 顾然已经好几日没有离开过卧云峰胥越的小院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因为她如今的状况根本难以动弹。 查看魂脉时候,在顾然手掌心当中绽开的那一朵小合欢花越加的憔悴,一副形将枯竭的模样。作为师父的胥越始终皱着眉头不说话。 顾然不由得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地步了,也只能够将递到自己面前的药乖乖的一碗一碗的喝掉。 屋子里有人来来去去,她迷糊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些其他人的声音,恍惚间能辨别出一些,比如有些担忧的楚祈,有些无奈叹着气的萧疏。 连着好几日,胥越每日始终都守在她床边,顾然房间里的小窗只微微支开一点点,接送门派信函的崇明鸟每日从小窗缝中静悄悄的将信函塞进来,又从胥越手里接过要送走的信件。 她转醒的时间越来越不受控制,今日居然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才醒来,顾然习惯性的往窗边看去,胥越支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边小憩,想来守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咳咳咳...”喉头干痒,一时间没有忍住就咳了出来了,当顾然意识到要控制自己的动静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胥越已经转醒了,凝眸看着她。 “醒了?”胥越拿起放置在一边的外衣披在已经坐起来的顾然瘦小的肩头上。 “师父,您回去歇一下,我如今已经不大觉得十分难受了。”顾然劝胥越道,其实心中明白这么守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胥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帮着顾然将外披的系带绑好,将顾然从床上打横抱起,吓得她猝不及防的抓住胥越的肩头,生怕自己被摔下来,一时心急把胥越的几丝白发都抓到了手里。 顾然还在发愣的时候,胥越已经往屋子外边走。池上小台这儿胥越常在此处饮茶,只是几日无瑕过来,竟然落了些残叶在案几和蒲草坐垫上边。 胥越墨紫色的袍袖一扫,清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来,将顾然轻轻放置在上,让她安然坐下。“稍稍等上片刻。” 不得不说,浮游台上的夕照之景甚为壮阔,一片被残阳染得金红的云海波澜起伏,一片难以描摹的流光溢彩。此时只见几点黑点只远处而来,慢慢飞近了些,顾然才认出来那是几只崇明鸟。 崇明鸟形似仙鹤,羽毛色泽却更为绚丽多彩,传说中是祥瑞盛世,武运昌隆的象征。此时几只崇明鸟轻轻的落在胥越的身旁,优雅的稍稍弯曲脖颈以表亲昵崇敬。 顾然发现今天的崇明鸟没有带回来任何信函,只有其中的一只叼着一个白色的包裹。胥越从那只崇明鸟身上把包裹拿下来,展开在顾然的面前,是几只晶莹发亮的糖葫芦,似乎经过很远的地方才被送到这里来的,有些化了,扎山楂的竹签上黏连了些化掉的糖汁。 胥越拿手帕包着拿起一支糖葫芦递到了顾然的手里。顾然愣了会儿,才张嘴咬了口,她现在有种上辈子发烧发到虚脱的感觉,病久了嘴巴里边没味道,只能感觉舌尖处有一点发腻的甜。 “有没有好受一点?从前你说最高兴吃这个。”胥越这几日与顾然说话极为温和。 “嗯。”顾然点点头,将有些发涩的山楂咬碎了咽了下去,决定还是说老实话。“师父,从前的事情我大多不记得了。” “我知道。”胥越目光了然,露出一丝有些无奈的苦笑。从怀里拿了支竹笛子,顾然虽不大通晓乐器,也看得出用了许多年,摸得水滑,胥越吹着,她便听着。 笛声停了之后,胥越对顾然说道:“你父亲来信了,过几日我派人将你送回永夜城。” “好,多谢师傅。”顾然答应道。 预料之中的事情,想来那时候便决定了吧。顾然其实知道,前几日胥越见过重云一面。两人不知说了多久的话,她站在门后躲着。 “姐姐自小便有顽疾,想来父亲应是有应对的办法,尊上您也不必过于忧心。爹现在他已经知晓姐姐的状况,过几日就会派人来接姐姐。” 顾然站的那处正正背对着胥越,她只能看见胥越听了重云的话,只是轻轻的点了头,并没有反对质疑的意思。 在路上的几天这昏厥的状态也没有好转,这次醒来却是在颠簸的马车上面了,顾然撑着坐了起来,正觉得喉咙干哑的时候,就发觉旁边贴心的放着水囊,也多亏了此次送他的这位小师弟贴心了。 这次被胥越派遣来送她这师弟叫做明修,看着十分清秀温文,年纪不大,一身深蓝色的衣袍,应该是出云峰楚祈师兄的直系师弟吧,顾然第一次见着时候只觉得十分亲切,心道出云峰倒真是个出俊秀人才的地方,个个如此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出来时候楚祈师兄也来送了,顾然心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忍不住拉着楚祈多说几句。还是这位明修小师弟提醒了句时候不早了,顾然才依依不舍道别,恍然发觉自己把人晾在旁边确实是有些不妥。 行了几日,顾然与明修没能说上几句话,根本原因是还没说话机会没固然便在马车上边睡死过去了,她只要昏迷,几乎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顾然咕噜噜的猛灌了几口水,稍稍缓过神之后才问外边的明修道:“小师弟,还需要行几日?” “至多五日吧。”明修的声音是极为干净的少年嗓音,听着像是林间溪涧,听着格外让人舒服。 马车上睡觉其实极为憋屈,顾然活动时候才发觉手脚有些发麻,此时披了衣服掀开马车帘子,只觉得清风凛然,甚是舒爽,一屁股就坐在了明修的旁边。 明修看她一愣,似乎没想她会直接跑了出来,手上握着缰绳的动作不由得一滞,左右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十分担忧开口劝顾然:“ 重欢师姐,您还是进去马车里面歇着吧,坐在这里风大,吹着也不大好。” “待了好几天了,昏昏的睡着,里面憋得很。”顾然直接拒绝,没有半点挪地方的意思。“再不动弹一下,我倒要真成尸体一具了。” 掀开了手上的布包,几天前的糖葫芦呀,融得有些不成样子,样子是差了些还是能入口的,顾然塞了一颗到自己嘴巴里头,嚼吧嚼吧,含含糊糊的问明修道:“小师弟,你要不要来一颗,掌门给的。” 明修摇了摇头,顾然不确定明修是不喜欢糖葫芦,还是嫌她的糖葫芦太过不成样子了,她也不大在意,兀自塞自己嘴巴里头继续嚼吧嚼吧。 “出云峰那儿日子过得可还舒服?萧长老看着十分随性的人,怕也不会十分拘着你们。”顾然换了个能够聊起来的话题。 “他老人家不大管事情,大多时候还是楚师兄带着我们。”明修教养极好,不管顾然问什么问题,没有半分的不耐。 顾然点点头,想起有一回瞧见楚祈带着一群出云峰的弟子在殿前的舞剑坪上练习,想来明修应该是其中一个吧,偏生她就是没有留下一丝印象。 “看着倒是萧长老会做的事情。怕是门派里头也没有人能治住他了,才惯得他如此任性的吧。” 明修一笑,他本就生得十分文秀,此时眉目舒张开来,只觉瞬间便是风清日朗。“从前倒还真是有的。” “谁呀?”顾然问道。 “一位行事也不怎么按照常理的前辈,听说从前他还是做弟子时候,曾经被他那位师叔作弄过。” 顾然心道天道好轮回,萧疏这种人也难为有人能够治得住了,从前在寒池那一回她还未曾忘记承蒙萧疏的照顾弄得遍体鳞伤的。 “我师父倒是待我极好,尽管我并不是他本来想收的徒弟。”顾然把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嚼碎咽下,咬着光秃秃的竹签杆子说道。 明修皱眉,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顾然此时说的话。“掌门把师姐你收做了亲传弟子,也不是别人逼着才收的吧,师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顾然敷衍一笑道:“与你说笑的,我师父是个十成十的好人,对我没有半点的不好,是真的好。” 没有缘由,好到让人惶恐,但自己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怎好一直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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