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出来倒泔水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了。    她停了脚步试探道:“你挑点好鱼先给娘送一些去吧?”    霍云北听见扭头看她,眼睛亮了下又慢慢的暗了下去。    “娘不会要的,她会生气。”    方格叹息一声,果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孝子。    这些直男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丈夫,演化了几个世纪都没摸到女人的命门。    霍云北这个老实孩子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如果不给霍老太太送鱼,老太太才真的会生气。    她觉的大概她可能比霍云北还了解老太太一些。    老太太其实是个很嘴馋的人,她如果知道霍云北把鱼送给街坊邻居也不给她,估计得在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霍云北是个不孝子。    方格实在受不了他的纠结,把泔水桶往地上一放,“你去把脏水倒了。”    说着顺势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个白瓷碗。    挑了满满的一碗鲫鱼,然后又拿塑料袋抓了一条鲤鱼,放在一起,提着走出了院子。    大夏天,老屋的门没关,方格径自走了进去。    霍老太太背对着门坐在炕上,不知道忙些什么。    “娘,我给你送些鱼来。”方格轻声道。    老太太似是被吓了一跳,双手猛的塞到被褥下面,然后回过头怒不可遏的训斥方格,“你个没教养的死丫头!是不是觉的拐走老四不够,想直接把我这个老婆子直接吓死?”    她吼的太过用力,嘴角上还没来的及擦的饼干渣簌簌的掉落,配着一张有些狰狞的脸,很……滑稽。    方格低着头,脸上很平静。    霍老太太会骂她本在预料之中。    从古至今,在所有婆婆的眼里,儿媳妇都是抢了儿子的狐狸精,倘若这个狐狸精要是让儿子跟自己反目,那这梁子就结大了。    何况,霍老太太贪嘴偷吃被她抓个正着,更是恼羞成怒。    方格本就是为了替霍云北尽孝心来的,所以被骂了也不生气当没听见的,自顾自进了屋,把鱼放都灶台上,不冷不热的道:“娘,这是老四让我给您送来的鱼,他说他怕你看见他会更生气,所以让我送过来。”    霍老太太坐直了身子,抻着脖子往灶台方向看了看,看见在塑料袋里乱蹦的鲤鱼和那碗冒尖的鲫鱼,浑浊的眼不自觉的亮了亮,但是很快低下头,用鼻子哼了一声,“我才不吃你们的鱼!你们不是有能耐出五福了吗?我老婆子就是饿死也用不着吃你们剩的死鱼烂虾!”    方格依旧装没听见的,“娘,鱼放灶台上,我先回去做饭了啊!”    她出了门,还听见老太太坐在炕上不动如山的怒骂,“把你们的破鱼端走,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们剩的!你就是不拿走,我一会也端去喂了狗……”    方格失笑摇头,她敢用全部身家打赌,那些鱼老太太一条也不会丢。    她刚走到胡同里,看见老大媳妇往老屋走。    方格本想打个招呼,可老大媳妇刷的扭过头,专注的看着一户人家的西墙,好像墙上开了花似的。    冷脸贴人冷屁.股也不是方格的做派,所以她也当没看见这个大嫂继续往家走。    回了家,霍云北已经摆好了碗筷,简陋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    奶白色的鲜鱼汤上飘着嫩绿的韭菜,盛在白色的瓷碗里闻着都香。    霍云北殷勤的往方格碗里夹菜,不一会方格碗里就冒了尖。    她不得不打断他的殷勤,“这么一桌子就咱俩吃,足够了。”    潜台词是你没必要这么体贴的一直夹菜给我。    霍云北嘿嘿的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把心里的惦记问出口:“你去送鱼,娘没为难你吧”    方格摇头,如果忽略老太太那些难以入耳的脏话之外,确实没有。    “格格,谢谢你!”霍云北一脸诚恳。“那天娘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你还愿意不计前嫌去给娘送鱼。”    “快吃饭吧,一会鱼汤凉了会很腥!”方格指了指鱼没接霍云北的话。    她并不是大度也不是不介意霍家人对她的侮辱,她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愿意再包容霍家人一段时间而已。    霍云北点头扒饭。    方格吃着突然开口:“我们去跟村里把这条河承包下来吧?这样这河里的鱼,还有蒲黄,就是我们的了。”    现在人们还不知道蒲黄能卖钱,也不知道这河里有鱼,因为以前没人抓过。    但是他们开了先例,以后就有人来抢了。    蒲黄七月还能采一次,她今年还不想跟人分享。    这河对村里人来说没多少意义,河水也不能喝,最多洗衣服饮牲口,如果他们承诺不影响村民正常的用水,包下来问题不大。    只有得到村里的认可,他们才名正言顺拥有这片蒲黄的采摘权和河里的鱼的打捞权。    霍云北点头,“我也这么想的,还想着一会吃了饭和你商量一下。没想到我们想一块去了。”    他下午转了一圈,这河里鱼真的不少,冬天可以打捞出来卖了。    两个人正谈着承包小河的事,忽然听见院子外面有脚步声走来。    有轻有重,人数似乎还不少。    方格侧耳听了下,麻利的站起来把还没怎么吃的红绕肉和糖醋鲤鱼放到炕边充当橱柜的格子里。    然后把锅里多余的鲫鱼汤也快速的装到了盆里放了起来,只余了一碗左右的汤。    没一会,一个洪亮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她四叔四婶在家吗?”    这是老三媳妇的声音。    方格收拾好,擦了下手,迎出门,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大嫂,三嫂,你们怎么来了?”    遇见老大媳妇的时候,她就猜到她会来。    在霍家这位大嫂才是真正的人精。    刚才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老大媳妇带着孩子和被当枪使的老三媳妇来了。    来的人真不少,老大媳妇领着小女儿顺喜,老三媳妇带着两个女儿玉凤和玉君。    老三媳妇跑的最快,人还没到脖子已经往房间里探,“吆,她四婶,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是挺远就闻见香味了还是听老大媳妇说他们家有鱼了?    方格想里想着,人却站在门口挡着老三媳妇的路,眼睛看着老大媳妇。    老大媳妇慢腾腾的跟了上来,看见方格先笑了笑,眯着眼跟方格打招呼,“她四婶,你们吃饭了吗?我和你三嫂过来找你玩玩。”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她们真的只是来串个门而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她知道这些人都跟黄鼠狼一属性。    身子侧着把人往房间里让,嘴里冷淡的回应:“正吃着,大嫂三嫂,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还没!”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说吃了的,是跟在老三媳妇身边的小女儿玉君。    说没吃的是老三媳妇本人。    老三媳妇狠狠的剜了小玉君一眼,小玉君吓的跑到方格身边紧紧的抱着方格的腿,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娘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也没怎么尴尬,但还是给了一个关于娘俩口径不一致的解释,“家里下午蒸馒头了,这孩子吃了点,以为那就是晚饭了。”    老大媳妇则笑眯眯的说:“我们吃过了,就来看看你和老四。”    “老四,你们哪来的鱼炖汤啊?这么香?”老三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想坐到饭桌跟前。    怎奈,方格和霍云北是名副其实的白手起家,所有的家伙事都只是两人份。    简易饭桌边摆着两个新买的马扎,显然没有她的份,只好悻悻的坐在炕边上。    等老大媳妇和顺喜也坐到了炕上,方格才不热切的客套了一句:“大嫂,三嫂,你们来一起吃点饭吧?”    这是普通老百姓家在吃饭时遇见串门的人,几乎必说的一句客套话。    一般人都会像老大媳妇一样回答,我们吃过了,你们吃就好。    可老三媳妇不是一般人,她笑嘻嘻的从炕上往灶台探头,“别说,闻见鱼腥味,我还真有点饿了。”    这么简单的一问一答,方格已经明白了,这两伙人的目的明显不一样。    老大媳妇应该是对她有所求,否则不会这么规矩客气,老三媳妇大概主要目的是来蹭饭,次要目的得过会才能知道了。    方格走到灶台边,然后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三嫂,我不知道你们会来,鱼汤做的少,而且我们家也只有俩碗。要是不嫌弃的话,让俩孩子吃我这碗行吗?我还没怎么动筷子。”    “老四媳妇,你不是听见我们来把好吃的都藏起来了吧?我可是看见你给娘送了那么多鱼去。你们只巴结老太太不给我们鱼吃我也不说你们啥,谁让我们做哥嫂呢?但是让我们来吃你们的剩饭,这么做事就有点不地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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