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枝叶微动。 御花园花开遍地,只消一阵清风,便能搅得满园子都花香四溢。谢长安借着树丛的缝隙,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儿,抬起的脚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最后又放下了。 算了,她还是不要出去了,谢长安点了点地,怯弱地想着。 赵景宸等了许久,仍不见那边有何动静,心中难得地生了几分躁意,只觉得那一团树丛碍眼得很。 全安远远地站在后头,等了许久都没见殿下同谢姑娘说上一句话,眼瞧着殿下尚在发愣,实在忍不住了,径自走到了过来:“殿下,谢姑娘是大家闺秀,自来守礼惯了,能大着胆子过来见上一面已经是了不得了,如今只怕是还羞着呢,怎么可能还会再出来?” “是这样么?”赵景宸扫了他一眼。 “如何不是呢?”全安可是头一次见他们殿下这样的执着,看来这位谢家姑娘当真是合了殿下的眼缘了,这才头一次见面啊。 赵景宸忽然低笑一声,也觉得自己今儿有些莽撞,想了一会儿便回头道:“我们先回去吧。” 全安点头看上,只在要转弯的时候,心中好奇,又回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枝叶掩住了身形,除了能看见衣裳是红色的之外,旁的再看不见了。 躲得这样快,殿下真的看清楚了么? 心里划过这么一句后,全安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看没看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殿下上心了,往后能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呢。 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谢长安才从树丛里探出脑袋来。 走了啊…… 前面已经没了人影,她的未婚夫也不见了。谢长安懊恼地叹了一声气,大概是这十来年都顺风顺水,一直被人宠着,遇到一点儿小事都会有人站出来替她摆平,没叫她烦恼过。是以从小到大,谢长安就没找到过机会发过脾气,自然,也就养着了如今这没脾气的性子。 不仅没脾气,还胆小得很,连看个人都不敢。她也想改过,可是改来改去,最后仍是这个模样,软哒哒的,明明该她出头的时候却还在后头躲着。 不过……她伸手抚了抚胸口。方才见到赵景宸的时候,心里又开始发慌了。谢长安还以为这回和上回一样,许久都不会好,没曾想,这么一回儿功夫,心里已经不慌了。 好得太快,叫她都有点迷糊了,闹不懂这心慌的毛病,究竟是因为见了赵景宸的原因,还是她自个儿的原因了。算了,若是今儿没事,就说明一切都是她多想,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谢姑娘?” 谢长安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身子一震,这才想到方才带着她的宫女还没有走,一直站在后头。她这傻样,估计已经被人看透了。 这叫锦心的宫女却还面色如常,只同她道:“这儿的花草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奴婢领着您去别处坐一坐?” 她指了指前头的一方水榭,延伸在水面上,清幽雅致。 谢长安无可无不可,才走了几步,又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认真地看着锦心:“乱了吗?” 她记得之前走的时候,头发被吹了好几下,也不晓得乱了没有。 锦心被她看得晃了晃神,半晌才道:“没乱,姑娘的头发还是好好的。” 内乱就好,谢长安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耳坠,不再疑心。 两人往水榭那头走,谢长安在前,锦心慢慢跟在后头。还没到水榭,谢长安忽然顿住了脚步。 “原来是二公主殿下。”谢长安福下身子,朝那人行礼。后头的锦心也不知道二公主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只跟在谢姑娘身后,跪在了地上。 赵漓嘴角一弯,并未出声,也没有叫人起身的意思。 腿弯得时间一长,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谢长安隐约觉得,那股心慌乏力的感觉又来了。这感觉同方才一样,也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 她自小被宋氏谆谆教导,不能让自己受委屈。觉得差不多了,没人说话,她便自己个儿站了起来。 赵漓冷下脸:“我叫你起身了么?” 谢长安本来不舒服,实在不大愿意理她。幼年她进宫的时候,赵漓便不大喜欢她,可即便不喜欢,也从来没有难为过她,顶多是每回见到翻了个白眼罢了。直到七岁那年,皇后诏她进宫,在去永安宫的路上遇上了赵漓。也不知怎的,两人都没说话,赵漓自个儿忽然发了疯,将她往旁边的湖里推。 幸好谢长安手快一步,拉住了湖边的柳树枝。 她是没事了,可赵漓却被禁了两个月的足,连带着陈贵妃也好生没脸。自那之后,她与赵漓这梁子便算结上了。 谢长安从来都不是爱惹事的,知道赵漓喜欢找她麻烦,每每进宫的时候都特意避着她。今儿,算是倒了霉,出来才多久便碰上了。 谢长安无声地叹息一声:“殿下怕是想什么想得太过入神,一时忘了说。未免叫旁人觉得殿下是此举是故意为难谢家人,我这才先起了身。” 赵漓讥笑了一声:“几日不见,你这口齿倒是又伶俐了不少。” 谢长安低头望着鞋尖的一簇粉珠,眼前模糊了一下,片刻后又清明了许多,头有些眩晕,只道:“殿下谬赞。” 赵漓气得笑了一声。 皇后的这位好儿媳,还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尊卑了,这是仗着那不知道从哪个山头钻出来的三皇兄? 赵漓在宫里横行多年,可做的太过总会碰上几个软钉子。次数多了,她自然也就知道了什么人可以得罪到什么程度,哪处该多一分,哪处该少一分,她都一清二楚。赵漓眼神一闪,对地上的锦心道:“你也起来吧,这样守礼实诚的,宫里确实是不多了。我只是忘了叫你起来,你便不知道自己起身了?” 锦心闻言站了起来,知道二公主是个霸王性子,最爱拿奴才撒气。她便是心中不服,也没本事拿一个公主如何? 赵漓抬了抬下巴:“我同谢姑娘有话要说,你同她们先去外头站着,莫要过来打搅。”这个她们,指得便是赵漓带过来的几个宫女太监。 锦心道:“殿下恕罪,皇后娘娘交代过了,让奴婢一寸不离地跟着谢姑娘。” “你这是担心我伤了你们谢姑娘?” 锦心越发地低着头,只脊背还是笔直地挺着:“不敢,奴婢只是谨遵皇后娘娘的旨意。殿下若是不信,可亲自去永安宫同皇后娘娘求证。” “你既说了,我又怎么会不信呢。” 锦心刚以为今儿这事算是了了,谁想下一刻又听到二公主问了一句:“那边的花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锦心看了一眼:“这是前些日子御花园的工匠弄出来的花,听说是外头进贡上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名字。” “虽不知道名字,却特别的很。”这个时节,难得还能看到开在水里的花,赵漓瞧着谢长安,“我前阵子课业繁忙,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给母后请安了。母后最爱花草了,若我能带着这花送去,母后定是喜欢的。就是不知道,谢姑娘愿不愿意帮我?” 谢长安难受至极,听不进去她到底在说什么,连脸色也比方才进宫时白了不少。 “谢姑娘好歹也和我三皇兄有婚约,同母后也亲近得很。这样尽孝的事儿,想必谢姑娘也不会推辞吧?” 锦心看得心急,忙道:“这花在水里,如何摘得?” 赵漓指了指不远处:“这不是有船么?” “可谢姑娘——” 赵漓打断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宫女挑衅,叫她实在没了耐性:“你放心吧,我随她一道去。这等尽孝之事,岂能叫谢姑娘专美于前呢?” 赵漓故意这样说,为的就是看谢长安的笑话。她也不会做什么,只想恶心一下谢长安而已。打了她的脸,同打皇后母子的脸有何分别? “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过去吧。”赵漓拉着谢长安的手,将人往船那边带。 “等会儿……” 赵漓觉得谢长安忒矫情,只当作未听见。 谢长安正难受,丁点儿劲都使不出来,任她拉着往前走。 锦心正想阻止,还没动一下便被几个宫女拦着,里一道外一道,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见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没法子,锦心只好高喊道:“二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交代了,谢姑娘身子不大好,不能近水。” 赵漓走了一截路,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嘁,别不是你自个儿瞎诌的吧。这话可是污蔑了,我瞧谢姑娘身子挺好的,是吧?” 她扯了一下谢长安的胳膊,还故意使了不小的手劲。 本欲膈应她几句,谁知下一刻,就见那人脚一软,往她这边倒过来。 赵漓一惊,立马避到边上去。 谢长安却已经没了知觉,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赵漓吓得惊叫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直接瞪着谢长安。好啊,这人长进了,竟还会使苦肉计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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