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这么想可欠妥当。我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又不知会发生何事,远没把你弟弟放在家中安妥!你这弟弟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吃得了苦的!”一个一路上颇多照顾他们的好心的中年大汉叹道。    旁边几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出来押镖也不甚安稳!”    “可不是嘛!我家媳妇刚刚为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我干完这一票就不再接镖了,也省的娘两一直不安心!”    “对了,小兄弟,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了。你家大人呢?”    “都不在了!”云起胡诌道。    一众人都叹息的望着兄弟两个,暗叹这两兄弟倒是苦命人。仔细一看,这两兄弟却长的半点不像。    小的那个肤色莹白如玉眉目如画,肉嘟嘟胖乎乎的,举手投足说不出的贵气好看,神色却又一派天真,完全像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孩童。    而大的那个长得也好,却又不是时下流行的精致秀美的贵公子长相。他发色微黄、五官深刻,英气勃勃,看起来却是有些异族人的模样。    “小兄弟不是中原人吧?”此时中原和少数民族还算相安无事,此话问的也并不招忌讳。    云起愣了愣,含糊道:“祖辈是北方来的,确实有外族血统。”    “原来如此。唉,都不易啊,北方寒瘠,更要艰难些!”学武的汉子,心里并没有文人那些个汉夷有别的小心思,更多的还是感叹生计艰难。    长安闻言细细打量起了云起,云起的长相确实有异于中原人,在阳光下仔细看得话,他的眼睛甚至微微还有些泛蓝,可又不像是真正的异族人那样差别明显。    云起仿佛看出了长安的小心思,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我母亲是中原人。”    正说着呢,突然听到后方马蹄声扬。往后一看,一列兵士正急速打马而来,扬起的尘土漫天漫地。    路过他们时,领头的将士突然一扬手,暂停了行进中的队伍。他目光扫过镖队的众人,看到长安的时候微微多看了几眼,也亏得云起早早让长安换上了不起眼的男装,再加上赶了几日路了,看上去有几分风尘仆仆的脏乱。    长安紧张的低着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胆小畏缩的小男孩,与失踪的济阳公主飞扬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    领头的兵士嗤笑一声,手一挥,继续前行,扬起的尘土呛得长安他们都咳了起来。    “呸,这群狗娘养的!”一个汉子吐出了口中的沙粒,怒骂道。    “不知官府近日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唉,这都第几波人了!”    “可能又是在抓捕逃犯吧!这世道,当真是不太平!”    镖队的汉子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议论着,却也没有太多的感慨,毕竟这样的事在如今的世道中,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了。    长安抿了抿嘴,心里微微有些发虚。但她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避了过去,心中又有几分得意,安下心来跟着队伍继续出发了。    长安尚未长成,在一群汉子中间混着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汉子们多半是家中已有子女的。机灵嘴甜,长相讨喜的长安不但没有让他们觉得队伍里多了个闲人而心生反感,反而被激起了几分慈父心肠,连带着旅途也不再那么枯燥乏味,变得有了色彩。    路途的枯燥让长安有些无聊,拉着云起非要学舞大刀。云起嘴角抽搐,实在无法想象将来有一日,糯米团子一样的长安光着肌肉虬结的膀子霍霍生风的舞着大刀,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要瞎啊!    但实在被缠磨的没办法,只好答应教她些拳脚功夫。至于舞大刀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可以的!云起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呐!    至于长安,她也是知道要博采众长的。出来跑江湖的汉子,多半手里会有几把刷子,于是她东家学个挥鞭子,西家学个打穴法,南家学个御马术,北家学个碎大石……额,这个还是算了。    她凭着一副伶俐可爱的样子,哄得大哥大叔们争着抢着要教她绝活。实在也是汉子们路途有点无聊,有个胖乎乎软糯糯的孩子在旁边笑闹解闷实在不要太美好!    云起原本以为长安只是心血来潮,累了痛了就知道要放弃了。没想到这一走走了一个多月,长安还没有要放弃的迹象。反而是一身软乎乎的肉一路在掉。    云起顿时不淡定了,眼看着糯米团子转眼就要缩水成细面条子了,这还了得!别是练武练出岔子来了吧!死活也不肯再让长安继续练武了。事实上,却是多虑了,长安这是抽条了!只不过因为云起自己也在长个,愣是没发现长安长高了,就只看出横向缩水了。    进入了江南境内,沿途终于不再是枯燥的黄土官道了。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南国特有的繁华吸引了长安的全部注意,终于不再缠磨着练武了。    到了建邺,匆匆交接了镖物,告别了一路相处愉快的大汉们,长安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云起到处游逛了起来。    云起毕竟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被长安拽着跑,口里斥责着长安猴急不稳重没见过世面,一双眼睛却也是亮晶晶地巡梭个不停,一副处处新鲜看不过来的兴奋样。    建邺是三国时期孙吴的都城所在,如今是扬州府的刺史驻地。虽不及长安那般恢弘大气,却依旧留有许多都城时代的痕迹,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江南水乡那般温软多情。又另有一番独属于江南却又有别于江南的繁华秀美。    淮河南岸是如今建邺最繁华的地段,沿河便是一个极大的市集。商铺林立,遍地酒肆茶楼。    江南的吃食与北方很不相同,北方多肉类面食,口味也是盐咸辛辣居多。南人好甜口,瓜果蔬菜江鲜小炒,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两个半大孩子,吸溜着口水,恨不得一样样尝试过来。    云起发愁的看着长安,这越来越向细面条子过度的胳膊腿看着实在是伤眼睛,心里暗暗琢磨着要在江南这好地界,把长安养回糯米圆子的身板来。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福相些好看。    长安受宠若惊的觉得云起突然间大方了,好吃的都无需她开口便不要钱似的买来供她吃。也亏得那趟镖酬金丰厚,经得起他每日如此花销。长安顿时改观了,云起真是好人,身上一旦有银子了可是一点都不抠门的!    填饱了肚子,两人便沿着市集闲逛了起来。江南的物什格外精致巧思一些,两人看得大呼小叫,样样新奇,活像两个刚刚进城的土包子。    正逛到一家乐器铺,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江南器乐。云起拿起了一管紫竹箫细细研究了起来:“咦,这江南的箫也长得别致,似乎要更细巧精致些。”    “听口音客官是北方人吧?客官所说的箫该是洞箫,而我们江南盛行的是这样的琴箫,音色比起洞箫更轻柔婉转些。想来客官也是爱箫之人,不如买一支留作纪念?”乐铺的伙计却是个灵秀的少年人,唇红齿白一副典型江南人的长相,端的是口齿伶俐。    云起被哄的眉开眼笑的买了下来。    “你还会吹箫啊?”长安上下打量了云起一阵,满脸新奇地问道。    “当然!”云起得意地仰起头,正好对上长安那古怪的眼神,炸毛道:“嗨!嗨!你那什么眼神?我怎么就不能会吹箫了!你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云起最厉害了!那你给我吹个曲子吧?”看金主生气了,长安忙讨好安抚道。    “不吹!你让我吹我就吹?那我面子往哪儿搁?”云起翻了个白眼,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就知道你不会!”长安小声嘀咕着,看到云起疑惑地看向她,忙改口撇清自己,双手叉腰竖眉怒道:“谁敢说你不会!让他站出来,看老娘不拍死他!”    云起嘴角直抽,想到一个多月前还娇憨可爱的一小姑娘,跟着他们这帮大老爷们混得如今开口老娘闭口他大爷,实在是觉得愧对人家爹娘和未来夫君。    “长安啊,听我给你说哈,你看你小小年纪的,自称老娘,多不合适啊,对不对?以后人前咱可不能这么说了!啊!”云起笑得尴尬,一改刚刚“大爷样”的神态,搓着手,低眉顺目地打着商量。    长安边啃着饴糖栗子吐着壳,边口齿不清道:“为什么呀,你不也是常老子长老子短的嘛!”    云起整个人更不好了,初相识的时候长安虽然也是跳脱爱闹的性子,可仪止却是丝毫不差的,边说话边吃东西边掉渣这种事,是绝不会有的!如今这样,跟乡下王大妈家的二孙子也无甚区别了。    “是是是,我以后也不这么说了,咱们一起改一起改啊!”    “哦!”长安一脸的莫名其妙,勉为其难的应道。她想了想,还是不太甘心的问道:“可是为什么呀?”    “因为不雅!”    “你一个游侠要那么雅作甚?再雅世家老爷也不会看上你招你做婿啊!”    “我是为你好!”云起咬牙运气,扯着已经僵硬的笑意道。    “哦,可是为什么呀,我觉得我这样挺好啊,我从没这么自在过呢!”    “滚滚滚!你再问一个‘为什么’试试,老子保证不拍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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