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颜低头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的手。    骨节匀亭,皮肤苍白,长长的手弓自然呈现优雅的弧度。他的手温热而干燥,明明是个冒犯的动作,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颜颜,这是你朋友吗?”秦逸看着动作亲昵地两人,目光中充满不可置信。    任白朝旁边轻轻一瞥,转过身,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她身边有人。    司颜感觉自己被松开了,他把手伸向了秦逸:“任白。”    “任先生,”秦逸张张嘴,抬起双手握住,笑得很勉强,“敝人秦逸,幸会。”    Jenny打开了随身的手包,从里面拿出名片夹来,抽出一张双手递出:“还请收下任先生的名片,秦先生,您带名片了吗?”    “带了的。”秦逸意外了一下,从钱包里翻出了名片,递过去。    Jenny轻声说了句“我收下了”,接过一看,笑了笑:“原来秦先生在捷迅高就,真是年轻有为,说起来,任先生在捷迅正好有点股份,我们可以算半个同事呢。”    话一出口,秦逸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任先生还要送司小姐回家,”Jenny微笑着收起了名片,“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司颜坐进车里的时候,人还有些蒙圈,脑袋习惯性地要往窗外的方向撇去,听到任白说:“别回头看。”    “啊?”她一愣,忍住了动作。    不得不说,任白的出现很及时,把她从刚才那么窘迫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她轻咳两声:“嗯,刚才,谢谢你。”    她说话的时候,双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左手被他握过,似乎比右手要烫一点。    气氛微妙地泛起了粉红,司颜也开始为自己刚才生硬地从餐厅离开而感到抱歉,而下一秒,任白就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我看你是脑子坏了,那样的男人,值得留恋?”    ?    他说什么?    她谢谢他,结果换来了一句讥讽?怎么,他刚才为她解围不是因为好心,仅仅是把她叫到车上来嘲笑的?    司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忍着气:“我才没留恋,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提醒。”    任白若有若无的笑容更明显了一点:“你眼光也不怎么样。”    “你!”男人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杀伤力爆表,司颜喉头一甜,几乎要吐血,“我要下车!”    “任先生,”前排的Jenny回过头来,叫住了他,劝道,“您别再逗司小姐了。”    他欲言又止,把脑袋一撇,转向了窗外。    “司小姐,”Jenny又转向司颜,“任先生是关心您,不要生气,是我们把您带过来,送您回去也是应该的,您别着急下车。”    司颜深呼吸连续做了几个来回,说服自己不要与这个无礼的男人一般见识,也扭过了脑袋,不去理他。好在,车开得又快又稳,眨眼,就到了家。    Jenny依然恭敬而周到,送她下车,一再向她致歉,那男人倒是无动于衷,隔着厚厚的黑色玻璃,看不见表情,Jenny敲敲车窗,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抱歉,任先生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今天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Jenny只能作罢,朝司颜陪着笑脸。    “没事,大人不记小人过。”司颜“大度”地摆摆手,“那我上楼了,谢谢你,Jenny姐。”    “司小姐,再见。”Jenny笑眯眯地向她半鞠一躬,转身回到了车上,车开走后,司颜才上了楼。    一回到家,方雯就眉开眼笑地迎上来,把她拉过去盘问:“怎么样,跟人家聊得怎么样?”    “就是请我喝了杯板蓝根。”司颜抓抓头发,含糊地用春秋笔法敷衍过去。    “板蓝根?”方雯陷入了困惑,不是很懂,犯着嘀咕,“现在的年轻人流行喝这个?……哦还行,对身体好。”    “啊对了妈妈,”司颜也正好有一堆问题要问她,“你怎么会认识任夫人这样的人啊?”    两个人一相认之后,要好得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连她也沾光让任夫人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老妈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家?    方雯被问住,古怪地沉默了一刻,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傻孩子,是因为你啊。”    “啊?”司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能转过弯来,“怎么可能是因为我?”    方雯问:“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在路上捡到纸飞机,然后报了警吗?”    “……记得啊。”突然提起了往事,司颜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她年纪还小,放假去郊外的外婆家玩。    还记得外婆给了很多零花钱,她拿了钱,开开心心地出门买冰淇淋吃,路过一排废弃的工厂,忽然一只小小的纸飞机飞到了脚边,她停下脚步,蹲下身捡到手里,四处望望。    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又一只纸飞机从工厂高高的窗户上飞了下来,落在了那边的草丛上,她跑过去,把那一只也捡了起来。    一只小小的纸飞机,怎么会飞得这么远呢?好奇的小司颜用手拆开了叠得别致的飞机翅膀,想研究一下是怎么叠出来的,好回去跟夏树炫耀一番。当整张纸在面前展开后,她发现,那是一张冥钞。    冥钞上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材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母:SOS。    这三个字母的意思她知道,当时,她已经读初中了。她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扇高高的窗户。    然后,走去小卖部买了冰淇淋,吃完就回家找了方雯,借手机报了个警。    警察说了句会来看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只记得在那不久之后,方雯带她去吃了一顿肯德基,买了好几件漂亮衣服,说是犒劳她这段时间读书用功。    “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你报的警,是个大案子。”事隔十年,方雯才跟她说了实话,“当时有户有钱人家,儿子被绑架了,要五千万赎金,警察一直找不到罪犯窝藏的地方。”    司颜小心翼翼地问:“不会就是我报警破的吧?”    方雯点点头。    司颜:“……”    “被绑架的就是姓任的那小孩。他们家的人一直想当面感谢你,还想写表扬信,被我拦下来了。我不希望我女儿被媒体采访,要是让罪犯的同伙摸到你的信息,报复怎么办?又怕你小孩子,嘴巴管不住,会自己到处说,所以也没告诉你。”方雯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她当时担心了几个月,连觉都睡不好,“还好还好,这都十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所以你就瞒了我这么久啊?”司颜陡然接受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好一阵都缓不过神来,被方雯照着后脑勺一拍:“妈也是为了你好。”    “……我想静静。”她一扭身,就躲进小房间里去了。    这么说来,她还算是那个任白的救命恩人,可以这么说吧?    那么,他本人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司颜心里居然暗暗有点得意。    怪不得,任夫人在认出方雯之后,再看她时的那个态度,就差当场认她作女儿。    司颜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丢葡萄,方雯为了安抚对她造成的“精神伤害”,洗了一大盘水果送了进来。    “颜颜,小夏来看你了。”大概也是愧疚,方雯终于松了态度,把夏树放进了家门。先前因为顶替新郎的事,她可没少责难夏树这个“帮凶”。    见到好朋友分外亲切,司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下班啦?”    “颜颜。”门一关,夏树冲过来,激动地对她说,“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而已,司颜一头雾水:“什么?”    “你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人,”夏树一屁股坐到她床边,端起果盘就揪了颗葡萄,“是任氏集团老板的儿子,真名叫任白!”    “嗯?哦……”司颜还以为是什么劲爆消息,跟方雯刚才讲的那个一比,简直弱爆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哈……”夏树对她的反应很失望,兴致缺缺地道,“好吧,我就说呢,他怎么那么眼熟,我跟领导去任氏大楼参加技术峰会的时候,在停车场见过他……他那天在我家如果直接说他叫任白,我估计当场就能想起来了。”    是吧,司颜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叫任白,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呢?她想起那一头的煤灰和乱蓬蓬的头发,难道,他是不想被人找到?    “性格也奇怪,他性格也太好了。”夏树见她摸下巴,自己也摸下巴,苦苦思索,“明明传闻任氏的小任总是个很难搞的人哎,又刻薄又毒舌,经常在会议上把他们高层骂哭。我的天,这个传闻应该是很离谱的那种吧……”    离谱吗?呵呵。    一点儿也不。司颜想起了今天的种种,那个人是确实能干出这种事的吧?这传闻,绝对是真的。她也不说话,摸着下巴冷笑。    “你怎么都不说话?”夏树好半天都是一个人在说,感觉很没意思,索性换了个话题,“对了,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    “过完周末就去吧。”司颜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有工作的人,作为一名银行的底层员工,能请到这么多天的婚假,实在太不容易了,这个时间,她原本应该是在海边享受新婚蜜月的。没想到,一个遇人不淑,她就只能在家虚度过这段来之不易的假期。    次日清早,还在享受着最后的赖床时光的司颜,被一阵“咚咚咚”的捶门声惊醒。    “妈,着火了吗?”司颜被催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过去开了门。    就见方雯已经穿戴一新,瞧着她一副瞌睡虫样,皱起了眉头:“都几点了?还不快刷牙洗脸,你任阿姨请我们家去做客,她儿子已经在楼下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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