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男人把灯打开,骤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原岁忍不住眯了眼,好半晌才看见自己前边的猴子猴子颤悠悠地举起他那双精瘦的手臂,像是被风吹得凌乱的小草一样来回摆了摆,声音弱的很:“老大,那个箱子是……”  “我的,”原岁替猴子应了半句,就抬头去看男人,他长得太高了,坐在轮椅上的小个子原岁觉得对方简直就像巨人一样,“但是很快我就会自己收拾走了,月薪六百万还请您另……”请高就。  剩下的三个字在原岁看清男人那张脸后戛然而止。  男人有一张异常英气的脸,他的样貌完全符合原岁对于“战神”这种生物的所有容貌认知——头发理的很短,从眉峰开始到鼻梁到唇线,刀刻般凛冽又干脆,整张脸的轮廓很深邃,再加上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寡淡冷静的表情,这人气势上就有点骇人。  因为原岁在和他讲话,他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落在了原岁脸上。他这人似乎天生欠缺表情管理,神情寡淡又冷峻。直到看见原岁话讲到一半就一脸被他骇住的模样,他才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然后平平地把视线移开,开口吩咐猴子,“把行李箱搬下来,下次再路痴到搞错房间,我把你的头拧下来装个导航仪?”  这话全程说得也波澜不惊。  猴子饱含泪水点头,很能屈能伸地说,“别,哪能老大来,我自己来嘤嘤嘤。”  然后男人又看了一眼端坐在轮椅里的小姑娘,她很瘦,头发非常长,宽大的黑色卫衣套在她身上有种套了麻袋的空荡,双手拘谨地抱着一小盆白鸟,坐姿十分端正,活脱脱学生时代能凭三好的乖巧模样。  男人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冷淡的目光地盯着白青州,他继续开口:“青州,换一个。”  终于从遥远的记忆里回神的原岁迅速收敛起怔愣的神色,她极快地清了清嗓子,“不用换不用换,刚才我和猴哥老白平玉他们打了一局……”她垂下眼,细白的手指紧张地圈着小盆栽,她语调也不平稳,乍一听来有些着急,她努力告诉自己淡定,片刻后才缓了缓语气接着说,“我们超级有默契,史上无敌。”   不等别人接话,原岁马不停蹄地继续:“我是最适合你们的中单。”  讲完这句她似乎词穷了一下,因此有了难得的停顿,猴子立刻插话:“可是刚才你……”  “刚才我很愉快地想,能够成为你们的队员,我真的是太幸运了,”原岁迅速截了猴子的话,深吸一口气,然后毫无畏惧地抬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看。她乌黑的眼睛发亮,在垂眼的时候那里曾翻腾过无数激烈的情绪,而今都被她一一藏好,她模样乖巧,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老大你好,我叫原岁。”  小姑娘弯着眉眼,伸出苍白瘦弱的手举高了,很努力地递到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前,她自来熟地说,“岁岁平安的岁,老大,你可以叫我岁岁。”  “哇!”猴子贱兮兮地蹭便宜:“我也要叫你岁岁!”  原岁盯着男人的眼睛都没带动,头也不回地说:“猴儿,是男人说好叫爸就叫爸。”  白青州仗着身高优势摸了一把猴子的猴头,语重心长地说,“猴儿,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不要对这个看颜值的世界绝望。”   猴子和他打嘴炮:“我不绝望,我还有你。”  被原岁一直盯着的男人弯下腰来,对比娇小的原岁而言,他真的非常高大,弯腰的时候整个人的阴影能够把原岁完全盖住。他递出手,原岁注意到他的手指非常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有力的模样,指腹和掌心处都覆盖了一层薄茧,指甲平滑干净。  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男人稍稍握了握她的手,嗓音微哑,“我叫枯荣。”  而后便很平静地准备抽手——非常冷淡克制,也很有礼貌和修养。他似乎不太爱说话,身上有种杀伐果断的冷冽气质,对于原岁这个外人,他表现出一种疏远但又很有分寸的礼貌。  原岁心里头疯狂刷着“阿草你千万不要怂!上去就是他奶奶的干!”的弹幕,非常直接迅速果断地以单身二十年的超神手速反手扣住枯荣的大手。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羞耻心,一本正经地叫他名字,“枯荣。”  ……时隔十一年啊!这个场景她整整肖想了十一年啊!  然而明面上原岁的表情极度平稳,十五六岁的容貌让她乖巧的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诚。她的手小,几根手指只来得及攥着他一根中指,原岁下意识握得死紧,生怕枯荣跑了。  被小姑娘拉紧了的枯荣单膝跪地蹲下身,视线和原岁齐平,他深黑的眼看着她,忽的勾着嘴角笑起来。  他的笑容看得原岁脑子里顿时响起爆炸般的轰响,哪怕他笑的时候表情仍然凌冽而又冷静——但他妈的好帅!那种格外沉静的冷酷绥杀,因为漠然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禁欲带感。  原岁稍稍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认真地看着他。  为了不吓坏这个小孩子,枯荣难得的好脾气,虽然声线依旧冷淡:“你还小。”  虽然枯荣说她小,但是原岁一点都不生气,很没有原则地、乖得不得了地回答:“我不小了,我二十了今年。”她顿了顿又说,“我要强调的是,是你们邀请我来的,离不离开选择权在我。更何况我们已经签了合同了,不能违约。”  “这样说吧,”原岁控制了一下表情,适时地露出一种略微挑衅,但整体看起来没那么欠揍的表情说,“我们来一局,MVP说话。”  枯荣垂眼看她。  原岁把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指悄悄藏在了白鸟瓷盆底下,她镇定自若地详细说明原因,替自己争取,“你要拒绝我,要拿出比我强的实力再拒绝我,弱者不可以否定强者对不对?”  猴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脸严肃附和:“对,老大,草爸这逻辑没问题啊!”  然后五个人很干脆地再次进入了游戏。  游戏开始之前,原岁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温柔可爱,一定要收敛自己满嘴跑的粗话和怼天怼地的不良习惯。所以看着白青州掐指那么一算给猴子平玉锁了三个辅助英雄的时候,原岁温柔地保持了微笑,并像天使一般嘱咐他们换上治疗。  原岁自己选了个法师亡灵,枯荣锁了射手精灵。  游戏一开始,原岁直接跑了中路带兵线,坚决地做一个温柔的中路屠杀小仙女,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佛祖平和心中念,辣鸡操作眼不见。  猴子在上路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俺老孙你爷爷]:啊啊啊啊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我又动不了了!净化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原上草]:你带的是治疗哦,你没有带净化哦,没关系你乖乖等死哦。  [俺老孙你爷爷]:……我死了_(:з」∠)_。  [俺老孙你爷爷]:…………草草你正经说人话。  [原上草]:嘻。  己方第一血,猴子就是交的如此迅速而且干脆。  原岁告诉自己不生气,然后三个技能连放进塔收了敌方一血之后闪现出塔,再慢悠悠地开始吃兵线。白青州跟在枯荣屁股后面跟了一会儿后,然后蹭到了中路。  原岁温柔地表示:“老白你走开开哦。”  “啊我给你辅助啊,”白青州骑着他的小海豚,笑眯眯地说,“我是很希望你留下来的,所以特地过来帮你。”  然后。  原岁一打二,精妙地用走位控制对方法师攻击距离,一边收割刺客的她就被白青州不小心一个踉跄,往敌方法师那推了一小步,瞬间被勾死的原岁按了按自己心里的那一头小火苗,力求平和地开口:老白,你乖乖地死哦,为什么要拉上宝宝呢?  [青州]:啊,不好意思,我想帮你挡攻击来着,脚滑了一下。  原岁:……  死回来的原岁回到中路,欣慰地看着白青州跑到上路去,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平玉兴高采烈地从上路跑过来。  “草爸我来帮你啊!”平玉拿着魔法杖挥了挥,“平玉保护你。”  原岁心情复杂地“哦”了一声,艰难地应,“谢谢你啊。”  ……虽然她真的跪求自己一个人。不过平玉好歹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后头,没吃她兵线也没在作妖。直到又有三个人中路抓她,原岁还算游刃有余地周旋,基本把对方打得残血。同样残血的原岁慢条斯理地靠着走位躲避攻击,计算着三技能冷却时间,估计再一个大招过去,可以一下子收掉三个人头。  结果平玉神他妈开了传送。枯荣瞬间瞬移过来,长弓一拉一三发入魂。三杀。  箭尾的旋风从原岁脸庞边呼啸而过,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枯荣就这么可怕地在他过来的那一秒钟时间,盯好对方三个人的站位,一弓三支箭,直入心脏和眉心。  普攻三杀。  这操作我的妈。  原岁盯着金色长发的枯荣,他背后一双透明的翅膀,凛冽三杀之后他目光依旧凉淡得很,发现原岁在看他,他稍稍颔首,很平静地说:“不用谢。”  ……  ……不用谢?  我谢你奶奶个熊:)。  那是我的人头。  原岁心里头的小火苗蹭的一下拔高,在心里头烈烈烧了起来。但是她不能对枯荣发脾气,她要温柔可爱,她要知书达礼,她僵硬地扯着嘴角笑,对着平玉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坚强地说,“平玉谢谢你,”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补了个“哦”。  平玉很开心:“真的吗!我也觉得我大招大的及时老大也来得好及时哦!”  对,很及时,及时地把她人头全抢了:)。   打到第十一分钟的时候,他们这边已经丢了上下两路四个防御塔,原岁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开始跳舞。  打到第十六分钟的时候,人头10比32,原岁面对着猴子平玉白青州一系列送人头的神操作,冷笑,捂着自己的嘴控制怼人的冲动。  打到第十八分钟的时候,他们终于打了一次团战,原岁特地留意了一下枯荣的操作。  神一样犀利风骚的走位。普攻想打到他?不可能的。然而这也只是存在于普攻,大招枯荣一挨一个准——他完全不知到这些英雄究竟都有些什么技能,也不知道这些技能是以何种形式出现,也不知道如何去避免。  [枯荣]:我回城了?  猴子很有经验地回应自己老大——  [俺老孙你爷爷]: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老大你死了啊!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枯荣]:没有人的伤害打在我身上。  全程看见枯荣站在草丛□□上慢条斯理拉弓的原岁,在那一刹那,理智的弦噼里啪啦崩了个干脆。  [原上草]:自己跑去别人放□□的地方蹲着的二愣子,还需要别人给你打伤害?  话出口的原岁脑子空白了片刻,然后她想了想,她刚才说了啥。  她说二愣子。   她说枯荣是二愣子。  她刚才说,老大是一个二愣子。  知书达礼温柔可爱的她完了。  这一走神,对方把他们打了一个团灭,紧接着就直接推了水晶。游戏输掉后,原岁看着自己MVP并没有感到喜悦,出了战队房间,她闭着嘴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面色平静的枯荣。  男人微挑眉,神色非常平淡地问,“二愣子?”  原岁乖巧地装傻充愣:“老大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呀咩哈哈哈。”  那几个“哈”充斥着浓浓的尴尬。枯荣也没太计较,提了一句就接了下一个话题,语气平静:“不合适,退队吧。”  原岁一下子就把背脊挺直了,把其他懒懒散散坐着的三个智障一并看了一遍。那四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这么一种无赖信息:跟着我们打电竞,你能赢算我们输。   她拼命回想年幼时把她从废墟中拉出来的那双大手,还有现在在她胸口挂着的那副平安锁。  原岁用着极为乖巧的声音坚强地说,“不啊,我觉得我们很有默契,我们很厉害。”她舔了舔嘴角,补充一句:“稳住,我们能赢。  悄悄给自己一个赞。  如果这都不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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