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刚好从原岁门口过,闻言贱兮兮地说,“老大这就过分了啊,草草怕鬼,不能这样吓人家小妹妹。”  白青州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闻言神叨叨地补充,“谁知道呢,想追妹子的汉子不是最喜欢带妹子去看恐怖电影嘛。”  猴子马上一脸“我懂我懂”的猥琐表情,然后在枯荣一脸看死人的表情中,怂得缩着肩膀溜回了房间。  原岁坐在轮椅上伸手攥着枯荣衣角,抬头盯着枯荣,枯荣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填坑:“骗你的,没有鬼。”   “……我觉得……”原岁慢吞吞地说,“这句才是骗我的。”  枯荣一只手推着原岁的轮椅,一只手把她拎起来,然后把她塞进被子里,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啪嗒”一下就把夜灯给关了。“睡觉,”枯荣在黑暗里如是说,“夜里别瞎晃,一睁眼就天亮了。”   因为黑暗,他的声音每一种语调和语气的变化都变得纤毫分明,原岁更能清清楚楚的听出他冷淡的声线里那种微妙潜藏的安抚。  ——虽然这基本上都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  十一年前的枯荣曾经在废墟里向她伸出手,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声音也是这样波澜不惊。可对于原岁而言,那是她的救赎。  “唉,”原岁叹气,“我怕鬼。”  枯荣原本已经转身要带上门离开了,听见原岁这样长吁短叹的语气,他顿了顿,“没有,吓你的。”  原岁的声音颇有几分苦恼:“可是我现在就是很怕,睡不着。”  枯荣:“……我在隔壁。”  “啪——”  枯荣合上了门。  原岁目光注视着门口,凉瑟的风在窗台吹,呜咽的风声在寂静中缭绕耳畔,而门口走廊处的灯没有关,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泻进来,寂静得如同蛰伏着不知所谓的可怕鬼怪。原岁想了想,一被子蒙住了头,翻了个身催眠自己去睡觉。  然而半夜原岁还是醒了,尿意汹涌的她伸手往床头边摸了摸,开了床头灯,她躺在床上迷糊着想起身,忽的一声轻响,老旧的木窗“咿呀”着打在了窗柩上,这一下把原岁的迷糊劲全吓跑了。  她抬头看过去,只是风。  然而原岁却偏偏想起,枯荣弯腰低头,那双纯黑的瞳孔几乎没有光,一把低沉的声音如勾似的说:“因为有鬼。”  她瑟缩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把头缩回被子里侧着身子睡,不断地碎碎念,给自己洗脑,“上毛厕所,大晚上好好呆着别瞎晃。”  ——然而越是想忽略就越是在意,尿意汹涌到原岁觉得下一秒钟她就要突破自己羞耻下限,她霍的掀开被子,给自己心里建树——神他妈的鬼!没有鬼!  她睁着自己变成微红色的右眼,仔细地看着门口,实在没看出什么鬼影子出来。她稍微放了一下心,然后去找自己的轮椅,可是想了想轮椅下楼梯的漫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忍着疼速战速决。  于是她果断穿上床边的拖鞋,扶着墙开了门。  走廊又长又安静,耳畔是空荡荡的风。廊顶灯没有关,而下面的客厅却是黑的,这显得走廊的亮显示出一种渗人的死寂出来。原岁当下就一哆嗦,每一步落在地上的疼痛都没那么明显了,她颤巍巍地扶着刷得雪白的墙,拼命告诉自己,自己用右眼看过了,没有鬼的。  走到走廊尽头,是通往一楼的旋转木梯,那里挂了一副此刻在昏黄灯光下看起来尤为诡谲的一副西洋油画。  《Madonna with Child》,By 唐琪。  画里是一张鬼面孔的女人,抱着一个脸皮发皱咧开血盆大嘴惨笑的孩子。  原岁只瞄了一眼,就立刻想起枯荣说过“走廊两边的画不要看”,她火速把视线收了回来,但画里孩子那双黢黑面孔上纯白的眼球怎么都挥之不去。原岁扶着墙踩下第一个楼梯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画框边缘,冰凉的,冷得像尸棺的温度和触感。  ……等等……眼球??画里哪里来的……活的眼球??  她“嚯”的松开了手,平衡骤然失控的身子一歪,眼看着要摔着滚下楼梯的时候,原岁的眼睛在慌乱中瞄了一眼眼前的画——  那孩子在对她笑,咧开嘴像是血盆大口大口那样无声地笑……  不!不是无声的!尖锐的细小的笑声如箭破空,阴凉地短促地钻进原岁的耳膜,那孩子眼球跟着原岁下坠的趋势转动,桀桀的笑声时而清脆时而痛楚时而疯狂,原岁立刻吓得尖叫了一声。  “咚!咚——”  膝盖撞击木质地板的声音,紧促的两声,原岁在混乱颠倒、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被人揽着腰搂了下来,稳稳地搁在了怀里。她惶然睁眼去看,高大的男人双膝跪地,右膝盖跪在第二个台阶,左膝盖枕着她的头跪在第四个台阶上,稍微巨大的台阶差距拉开他的大长腿,他托着原岁的臂弯稳如磐石。  枯荣的眼有那么一瞬间是浅淡的绿色,这个瞬间太过短暂,原岁都以为自己应该是太过害怕而看花了眼。他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微扫了一眼楼梯墙上悬挂的画,之后便低头问她:“大半夜瞎晃什么?”  枯荣的眼深黑得如同漩涡,原岁的脖子搁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她的后脑勺枕着他的左大腿,她有些恍然地说,“有鬼。”  缓过神来的原岁一手抓紧了枯荣的手臂,喊了一声,“真的有鬼啊!老大!有鬼啊!”她盈亮的目光准确地捕捉了枯荣微皱的眉头,而后她抬手指着画,“老大你看!它在对我笑!它在对我……”  原岁的话戛然而止,眼前的那副画此刻再正常不过,孩童黢黑的面孔上一双眼黑白分明。可爱又天真。耳边哪里还有什么笑声,倒是枯荣“哦”了一声,大手掌顺势就往下提着原岁的领子站了起来,原岁穿着短袖粉红色小猪睡衣,下身一条粉色的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起了疙瘩。  她两手抱着枯荣光裸的手臂,有些崩溃地叫道:“这个什么鬼啊啊!”而后她一凝神,才发现枯荣没穿上衣,就一条棉质的黑色长裤,宽肩窄腰,胸膛上有很明显的虬乱伤疤,腹部的肌肉线条流畅清晰又深刻,甚至提拉着原岁的左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青筋浮起,充满力量的美感。  被提着的原岁这一对比下娇小得不可思议,她怨念的话就没能接着说出口。  枯荣对于原岁的叫唤充耳不闻,只是提着她四处看了看,才问:“你轮椅呢?”  这时候猴子平玉和老白他们几个都匆匆从屋里一边套着上衣,一边冲出来迷糊地喊:“咋了咋了发生啥事了?草草妹子?”  一时之间,四个男人齐齐盯着一身粉嫩睡衣的原岁。  原岁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憋了憋,许久她才弱弱地说:“……我能不能……先去上个厕所?”她迎着几张懵逼的脸,满脸通红地说,“快尿了,真的。”  猴子显然没有意料到原岁会是这个回答,代表白青州和平玉回了个标准反应,瞪大了眼一脸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之后,很直男地说:“没不让你尿啊。”  原岁哪里敢说自己被吓懵了,现在上个厕所都怕,急需人陪着一起。只能讷讷地应:“哦。”  枯荣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声不吭地提着她往楼下走,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她扔进了厕所里,之后便背靠在厕所门外,他的神色有一种被吵醒后想要收拾人的冷冽。  罪魁祸首原岁在里头坐着马桶,又感动又憋屈地开口:“打个商量?”  枯荣冷淡的:“恩?”  原岁:“能离厕所门三米远吗?你要听我尿尿吗?”  枯荣:“……”  等原岁再扶着墙出来的时候,她满脸冷汗地看向枯荣,他已经套了一件短黑色t恤,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对面是猴子他们。  仿若四堂会审。  原岁率先交代,“轮椅在房间。”  猴子很神奇地看着她,“草草你能走啊?”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走的每一步都非常痛苦,不过从厕所到客厅短短几步,她整张小脸已经全是冷汗。  原岁瘫在沙发上,和枯荣并排坐着,她随手捏来抱枕抱着,一脸生无可恋,“也不算能,活着跟个美人鱼似的。”而后她顿了顿,抓重点,“这里有鬼!”  白青州摸着下巴:“你看得见?噫?”  猴子盘着腿跟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盯着原岁他夸张地问,“阴阳眼?不错啊!我还以为你看不见。”  枯荣平静地十指交握,他看了原岁一眼,似乎觉得她有一双能看鬼神的阴阳眼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淡淡地说,“看得见也没什么好怕的。回去睡觉,”他目光落向那副诡异的画上,又平静地注视着原岁,“它出不来,你怂什么?”  ……有鬼在这宅子里他问她怂什么?当然是怕鬼啊大哥!  猴子拍拍原岁肩膀,“别怕,老大在你隔壁睡着呢,谁敢折腾你?”  说到这个……她在快摔下楼梯的刹那,枯荣是怎么出现的?她神色古怪的瞅着枯荣,男人站起身来,把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老实睡着。”  在枯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原岁适时地拉住他的衣角,扯着,幽怨地说,“老大,你忘了挂件。”  枯荣低头看过去,原岁的脸色苍白,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脑门写着两个字:挂件。  他稍抖了抖衣服,“娇不娇气?自己走上来。”  原岁两只手一起扒了上来,十分淡定地回应,“对啊我小我娇气,老大来,目标卧室走起。”  枯荣“啧”了一声,大手拎着原岁上了楼,把她扔回床上他就直接走了。  过了片刻,原岁总觉得耳边还是那种鬼哭狼嚎般的尖利笑声,翻来覆去睡不着,满眼都是那张撕裂的大嘴和诡异的笑容。她想了想,偷偷溜出门,然后做贼似的溜进了枯荣的房间。  房间很暗,原岁只隐隐约约看见中央的大床上躺着人影,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冰凉的声线冷漠地说:“给你三秒钟,出去。”  原岁摩挲着爬到窗台边的软沙发上,很有耐心地给自己盖好薄被,蜷缩着,嘟囔,“别闹了啊老大,我给你守夜呢别怕。”  枯荣:“……”  他下床去看那找死的小崽子,原岁人小又瘦,缩在角落的软沙发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瞅着枯荣好一会儿,才缩回被子里闷闷地说,“真怕鬼,求收留。”  枯荣:“……”    半夜那崽子睡熟了,枯荣从床上下来,伸手摸了摸原岁的衣领想把她提走,想了想她巴拉巴拉强调自己是淑女的场景,他弯了腰,标准的一个公主抱。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这崽子说梦话,梦里都皱着眉头喊怕鬼。他脚步那么一顿,又把人塞进了自己的被窝,然后转身,他坐在原先原岁睡着的那张软沙发上,发了一夜呆。  他在想,怎么会有这样……娇气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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