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北川城外,白雪茫茫,一望无际。

一支蹒跚踉跄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凛冽的寒风中。

十里亭内,一个少年站在当中,正低着头抽泣。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手腕上戴着锁链,身子抖动,发出“叮叮”铁链清鸣声,赫然是一名囚犯。

一名妇女紧紧搂抱着少年。

这名妇女中等身材,头盘凤髻,身披素蓝棉布披风容貌端庄,圆额瓜子脸,一副贵妇人相,让人一看,顿生好感。

此刻,妇人满眼噙泪。

“别怪娘,”妇女泣声道,“到了苦海,要好好活着!”

“为什么不能救我?”少年声音嘶哑,吼叫着,浑身发抖,眼睛里充满恐惧和绝望。

少妇名叫公孙倩,原北川郡都尉公孙烈唯一的女儿,囚犯是她的大儿子雷少轩。

朝廷太尉方杰“私通敌国”,公孙烈牵涉其中被抄家。男丁判死罪,发配苦海,进死囚营女眷因为公孙烈与太后有旧,得以法外开恩。

此刻,雷少轩正随着死囚队伍,押送边关。

北魏与西胡连年征战,男丁锐减。北魏颁布诏令,死囚不再处斩,流放边关,入死囚营杀敌抵罪。

入死囚营者,杀敌二人,可免死罪杀敌十人,可选入军营为士卒,征期满可回乡。

死囚营里均是各地死囚,每战驱于阵前冲锋。

由于是死囚,被视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之人,因此没有人关心他们死活。配给武器粗劣,缺衣少食虽然需要他们参加战斗,却处处防范,以防不测,自然也就没人训练、组织他们战斗,只是把他们当消耗品每次战后,死囚死伤大半,少有人活过一年。

进死囚营,基本等于死亡。

公孙倩簌簌流泪,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填满了胸口,哪里还说得出口,双手紧紧抱着儿子,她知道此刻一放手,便是永别。

没人能够活着离开苦海死囚营,哪个母亲能够忍受生离死别?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一个声音怯怯道。

公孙倩身后,闪出一个身穿厚棉袄,头戴棉帽的小女孩。小女孩粉雕玉琢,柳眉星目,十分可爱。此刻脸上却是梨花带雨,嘴里吧嗒抽泣。正是雷少轩的妹妹雷彤。

雷彤早就随着母亲来到亭内,只是亭子里挤满人,让她感到害怕,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雷少轩松开母亲,妹妹猛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雷少轩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雷少轩无助、彷徨、冰冷的心里,仿佛点燃了点点星光,顿时有了温暖和力气抱着妹妹轻飘的身子,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再不肯放手,空白的脑子里,凭空生出了点点希望。

“如意,”雷少轩呜咽着,“哥哥很快回来,你等着哥哥呀!”

“你快回来,给我讲故事,要不我就不睡觉。”雷彤摇着雷少轩的胳臂。

“好好听话。”雷少轩哽咽着,不知不觉止住了眼泪。

几个月的牢狱生活,他已经变得有点麻木,心也变得有些冷硬。

雷少轩还只是个少年,突然见到亲人,心里不由变得脆弱。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此去必定是永别。

既然命运注定无法改变,也就逐渐接受了,心里只觉得无助、彷徨、恐惧,变得有些自暴自弃起来,心也变更冷。

“夫人,该启程了。”旁边一个军士和声说道。

这军士大约三十出头,手握军刀,身披灰色棉披风,头戴羊皮大檐毡帽,圆脸高鼻,目如朗星,炯炯有神,颇显精明干练。

此人正是北川郡兵巡校马少腾,负责此次犯人押送。

“有劳马巡校。”公孙倩静了静神,客气道。

“不敢。”

目睹人间生离死别,马少腾心里颇为不忍,暗自唏嘘不已。

公孙倩的父亲公孙烈与马少腾父亲曾为军中同袍,此次押送,公孙倩将雷少轩托付马少腾照顾。

“胡友德,一路之上,仔细照顾好少爷。”公孙倩强忍悲痛,转身对旁边一个仆人吩咐道。

“夫人放心。”声音沙哑低沉,一个凶神恶煞模样的大汉走上前。

大汉满脸伤疤,鼻子眼睛挤在一起,脑袋像一个面团,脸上横肉丛生,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身背一个巨大的包袱,手提一根齐人高的木棍。

“哥哥,快点回来,我给你留好吃的。”感觉到了什么,雷彤的声音顿时着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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