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觉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如果他真的那么恶劣,她倒有反抗精神和他狠斗一番。可是眼前这位令主分明缺心眼,一个心理有残疾的人,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太难堪了。
她微微别开脸,“多谢令主,我没什么胃口,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
令主怏怏缩回手,修长的指尖掂着那花瓣,帽兜的弧度看起来垂着头,姿势有点落寞。他说:“我没关系,长两天就好了……昨天我贸然和你说那些话,你一定生气了,我去裹银山摘花是想哄你高兴,没想到你还是不肯笑一笑。”
还要笑?叫她怎么笑得出来?虽然妖的世界单纯直接,但婚嫁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决定的。
她把手里的花放下,叹了口气道:“令主抬爱,无方很感激。可我这趟来刹土,不是为了成亲……成亲这种事没有这么办的,总得先通个气,等对方答应了再张罗起来。你先斩后奏,分明是逼婚,恕我不敢苟同。”
令主傻了眼,看这意思,还是不肯嫁?那他怎么办呢?他期期艾艾说:“我也是为了节约时间,活着总要成亲的……娘子有心上人了吗?”
无方摇头,“没有,没有也不表示我一定要嫁给令主。”
令主又开始自说自话,“我有心上人,就是你啊。反正你都没有谁可以和我比较,不如就嫁给我算了。我保正会对你很好,我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我有手艺,你喜欢什么,我捏给你。我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专情。魇都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可以对我很放心。”
说他傻,其实他一点都不傻,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无方失笑,“魇都没有女人,不是因为令主不会捏吗?”
谎言被戳穿是十分令人尴尬的,令主结巴起来,“不……不会……谁说的?就算……就算不会,梵行刹土上女妖那么多,找个做模子还是可以的。”
无方沉默下来,顿了顿才道:“令主果然是为了解女人的身体,才急于成婚的。”
令主张口结舌,发现璃宽茶没进来是最大的失策。这个问题太犀利了,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回答?
“妖怪的世界你我不懂。”瞿如晃着脑袋说,“走兽和飞禽,两者之间更是有巨大差异。”
无方失笑,“说不定白准也是飞禽。”
瞿如却说不可能,“飞禽不喜欢占山为王,也干不出吃孩子的事来。”
真相要探究,但实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魇都确切的位置谁也说不上来,无方回天极城后找来阎浮图志,无奈并没有相关魇都的任何标注和记载。
“或者再等等吧,等下一位病患来求医,到时候再打听去九阴山的路径。只要到了九阴,魇都也就不远了。”
瞿如倒有点庆幸,如果现在就走,放不下她的振衣哥哥。等上半个月,振衣的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届时不管他是留下看塔还是离开,她都可以放心了。
大雨过后,天光晴好。无方站在舍利塔下仰头看,塔顶经过暴晒,灰瓦的颜色逐渐转淡,只有背阳的这面,依旧是大块深邃,陷在阴暗里。里长说话算话,定好的雨后修缮,钱款拨下来了,请了十来个匠人和泥上塔。她看着那些人吊在半空中,略站了一会儿,回屋里照看振衣去了。
毕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吃好睡好歇上两天,恢复起来很快。她一声不响坐在床前为他把脉,半晌收回手道:“脉象平稳,再过三日应当可以痊愈了。”
振衣脸上的浮肿缓慢在消退,渐渐能够分得清鼻子眉眼了。还有他的皮肤,淤血散尽露出本来的颜色,虽然间或夹杂血丝,终也有彻底好转的时候。现在看来,面目应当是很过得去的,非但不丑,还意外的俊秀。
他向她道谢,头上的布带拆除了,露出缝合的针脚。自己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嘲笑道:“原来我剃光了头发,是这个模样。”
一个男人长得是否过关,得看他没有头发的样子。他穿着瞿如给他做的衣裳,青灰的缁衣,利落的右衽,再加上一颗光头,果真很像和尚。
无方以为他伤怀,生硬安慰道:“过不了多久就长回来了……”
他回身笑了笑,“我不担心这个,男人的样貌不重要。只是姑娘令我意外,原来传闻中的刹土灵医,就是姑娘。”
无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前夜你没睡着?”
他说:“我是眼睛肿得睁不开,并不是睡着了。当时又觉得偷听你们说话甚为尴尬,所以就没出声。”
无方思量了下,刹土灵医也没什么丢人的,知道便知道了吧。
“我以为你没有来过南阎浮提,也不会听说过我的名号。”她推开窗户,用瓢儿舀了一勺水,慢悠悠浇窗台上养着的那些花。天极城四季如春,因此花卉常开不败。一阵风吹过,浅淡的花香飘进屋子里,一桌一椅都沾染上了香气。
振衣似乎有些挣扎,沉吟良久道:“姑娘不问我的来历吗?”
在无方看来,他不过是个被打成重伤的奴隶。她救过他则罢,至于里面隐含的内情,她并没有兴趣了解。
实话实说,好像太不留情面了,她礼让了三分,“我曾经问过监工,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上次询问你,你只说你是东土人,我知道的,仅限于此。”
他却慢慢摇头,“我是东土人,这点属实,但在沦为奴隶遭人贩卖前,我师从鹤鸣山。”
无方吃了一惊,“原来是位道长?”
千年前她刚成形时,曾经被一个道士追着打,这个恐怖的记忆一直延续到现在,至今对道士满怀畏惧。他们有道行,能窥破真身,她和瞿如一直过着无忧的日子,难道因为救了这个人,一切要起变化吗?
她心里高墙渐起,“你会驱妖,那么法力应当在妖魅之上,怎么会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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