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号称是避世清修之地,但从来都离不开各级衙门的帮扶和支持。否则他们真的只能是全员“辟谷”,大家一起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为生。

就拿玄清观来说,他选址建在了陇西郡渭源县境内的首阳山,那它就不可避免要与渭源县、陇西郡的各级官员打交道。

人家当官的如果尊重你,你就能有一碗体体面面的饱饭吃。当官的要打你一点主意,比如渭源县令脑洞一开加征香油税,那你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默默受着,往上告状都没用。说不定渭源县令跑来收税,还就是得了上峰的授意。

说到底,大唐各地的道观,既像是各级衙门的“宗教事务所”,也像是各级衙门的“附庸之物”。

现在,王烁提出的事情,都已经涉及到了河陇“至高神”王忠嗣的生死荣辱,玄清观还敢择身事外不予理睬?

广阳真人和九仙媛甚至有点后怕……还好没有拒绝他拜师!

这时,九仙媛说道:“既然事情如此重大,为何贫道事先,并未听到王公提到支言片语?”

石堡城一战连王忠嗣都还不知情,所以眼下,王烁无可避免的只能用上一回“忽悠”的手段了。

但是这个忽悠并非是信口胡说,大部分都是,只有王烁一个人才知道的“史实”。所以,至少它在逻辑上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事关军国大事,家父自然不会轻易外泄。”王烁说道,“再者,家父戎马半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以马革裹尸为荣。再加上他逢战必胜从无败绩,性格也是刚强无比、从不服输。他又怎会因为一场棘手的战争,而惴惴不安四处求助呢?”

广阳真人点点头,“贫道虽然置身方外,但也早有听闻,王公的确是一位赤胆忠心、战功赫赫的当世名将。凡我河陇子民,无不崇敬王公,仰仗王公。”

“正因如此,家父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不能等闲坐视啊!”王烁说道,“我王家人自不必说,家父若有闪失,我们都将堕入阿鼻地狱。就算是普通的河陇子民,也定会因此受殃。”

“谁能预料,河陇精兵死伤数万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是外族大举入侵,河陇陷入战火?还是匪盗遍地横行,从此民不聊生?”

“那数万精兵和他们的一饭一食一服一履,尽皆来源于百姓。倘若失去定要再图恢复。到时,河陇之地会不会赋税暴增,四处抓丁?”

“到时,又还有几人前来登山进香,斋僧布道?”

“更加无可预料的是,下一任的河陇节度使,还会不会像家父这样克勤克己,善待军民?”

王烁一口气说了许多。

王烁不了解九阳真人和九仙媛,但是,他了解“人性”。

世上或许真有崇高无私的人存在,但大多数的人都是自私的。若非是,当真涉及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竭尽全力的去帮助他人呢?

就算一时做到了,又有几人能够一直坚持到底呢?

所以,王烁尽可能的把自己“折腾火药”这件事情,和玄清观以及河陇所有人的利益,都牵扯了起来!

广阳真人和九仙媛都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也都称得上是聪明人。他们不难分辨,王烁的这一番言辞并非只在耸人听闻,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其中还暗藏着一个,最简单也最粗暴的道理,那就是——帮王烁就是在保护王忠嗣,从此玄清观就能和王家建立亲密良好的关系。到那时,还用着得忍受渭源县令这种小角色的窝囊气?

反之,不帮的话……

虽然广阳真人还不了解王烁的脾性,但是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有可能产生这样的报复心理——我主动矮下身段,满副坦承的前来求你,你却摆起臭架子拒我于千里之外;既然给你面子你不珍惜,那么,也就别怪我撕破脸皮对你不客气了!

这样的后果显而易见,玄清观分分钟灭亡。王烁都不用亲自动手,给渭源县令打声招呼就行——然后他再找到另外一家道观,照样能办成这件事情!

权力的游戏,偶尔是会表演得温情脉脉。但更多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简单而粗暴。

在世间摸爬滚打了九十年,早已熟悉这些游戏规则的广阳真人,仿佛是云淡风清的点了点头,“此事,玄清观应下了。”

“多谢师尊!”王烁暗吁了一口气。

“殊音,这件事情,由你亲自经办。”广阳真人说罢,又郑重叮嘱了一句——

“万勿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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