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郎骑竹马来。长乐王篇。

长乐王姓林单名一个悯字,是他母亲在病床前挣扎着给他起的,据说是希望他能对封地的百姓常怀悲悯之心。但林悯事后却觉得也许这是母亲在得知了他的身世后,对他最后的怜悯慈爱。

是的,林悯是知道他自己的身世的有关于前朝有关于祖母,有关于疯了的末帝。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只是他一直在装傻。

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能理解什么叫“难得糊涂”只是下意识的就习惯了用这样的行为来保护自己让他免于去面对那些他并不想触碰到的人和事。

在来雍畿之前他还不到六岁祖父抚摸着他的头几次欲言又止。

他问他:“你想去京城吗?”

年幼的林悯仰头看着祖父努力笑成了一个小傻子:“京城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据说还有与我同龄的皇子可以一同玩耍,孙儿想去。”

他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而是只有当他用这样的方式时祖父才会稍微减轻一些满面的愁容。

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他想他开心。

东海王在听见林悯这么说果然在怔愣错愕了半晌后,摇头失笑,继续摸了摸他软软的、有限泛黄微卷的头发道:“还是个孩子啊。”

祖父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那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他不会去问为何他娘亲会年纪轻轻就忧思过重而死,也不会去问为何爹爹自杀时还在喊着他对不起妻儿,他只有祖父了,他原本想与祖父相依为命,但若只有他去京城才能解决这件事情,那就去吧。

京城很远,但思念很近。

东海王一路带队把林悯送到了京城,却并没有入京,只遮遮掩掩的停在了距离雍畿三十里外的驿站。然后,他便最后一次抱起了林悯,站在车辕上,东海王带着孙儿眺望远方,好像真的就能看到雍畿巍峨古老的城墙。

他说:“我曾想带你祖母衣锦还乡。”

他还说:“但她却说她喜欢东海的波澜壮阔。”

他最后说:“我们初见时,她就是个小骗子,到最后也不知道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

东海王低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子,一字一顿的问道:“阿耶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是真的想去京城?”

林悯伸出手,仅仅的锢住了祖父的脖颈,把头埋在了祖父结实温暖的胸前,低声说了一句实话:“我好怕”

“不怕。”祖父好像很激动,当下就嚷嚷着要回东海,去他娘的天下大义,去他娘的不得已而为之,大丈夫生于世,立于天地之间,若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那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但我想去京城。”这也是一句实话。

东海王挥舞着的手卡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为何?”

“因为这样我才能活下来,阿耶才不会担心。”没有人能够明白,林悯小小年纪为何就能敏感的感知到这些,连他自己也不懂,但他就是明白。他的生命时时刻刻在受着威胁,不一定会死,但很可能会被不知道什么的人从祖父身边夺走。

也许还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让祖父生不如死。

他不想祖父难过。

既然已经注定了要分离,不如他主动选一个能让祖父稍安的地方。

东海王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直至风中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皇家来人了,准确的说是太后派人来接林悯了。她已经期待了林悯许久,她一定会视他如亲孙。太后实在不是一个会伪装的人,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发自肺腑。

东海王轻声说:“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林悯歪头,眼睛里是一片清澈可见的透明,他没有接话,只是说:“我会很想、很想您的。”话语可以骗人,感情不会。

他与祖父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了。

等皇家侍卫到了,东海王才发现,来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太后本人,她不顾安危、不听劝阻,亲自到了距离京城三十里外的驿站,只为表达她的态度,她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林悯。从今往后,他就是她的亲孙子,谁也不能伤害他。

“这就是景和吧?”景和既是林悯的小名,也是他的字,在他父亲自杀前,为他想好的字。

春和景明,阳光照耀。

他承受不住身份的压力自杀了,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幸福快乐的能力。

“我是你祖母的朋友,你可以唤我婻婻,和我的孙儿们一样。”婻婻是太后的家乡话,就是祖母的意思。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祖母,他的婻婻,他在京中最后的一道保障。只要她还有意识,就绝不会让他出事!

“婻婻。”林悯叫的毫无压力,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并没有那么直接的与祖母挂钩。而在其他人看来,却是与太后极为熟悉的意思了。

太后真的为林悯想了很多。

林悯在挥手作别祖父时,以为自己是会害怕的,他也确实在心中有些胆怯,但却并没有那么惶恐不安。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祖父心中大安的笑容,也许是太后温柔和善的软言软语,也许……

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死死的握住了他,压下了他所有的不安。

眼前的孩子一脸骄矜,比林悯大上一些,一看就不太好相处。他是随太后一起来的,据说是三皇子,一直养在太后身边。林悯从没有与比他身份高的同龄孩子相处过,他本以为这会很难,因为他实在不会对人卑躬屈膝。

但是没想到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三皇子已经主动借着宽袖的遮掩,握紧了他的手,带给了他在陌生环境里无限的安慰。

那个看上去骄傲异常的孩子,竟是如此的温柔。

太后走上马车时,一脸惊讶,眼神中却带着笑意:“没想到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真好啊。”她希望这两个都饱受苦难的孩子,能够友好相处,拥有与世界更多的牵绊。

林悯看看太后,又看看三皇子,最后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自此以后,他会很好、很好的。

三皇子比林悯要善谈些,他说:“我会照顾好弟弟。”

“我可以带他玩打仗的游戏,我是大将军,他是我的军师,不离不弃。”

“我让人做了两个特别逼真的小竹马,弟弟一个,我一个,弟弟先挑。”

没什么缘由,他们就这样一见如故。

在太后宫中,骑着竹马,挥舞着小木剑,一转眼就长大了。他对他始终如一,从没有忘记那一日的誓言。

“我会照顾好景和。”

“我早已情根深种。”

“我会永远以你为先,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想要把最好的给你啊。”

二、将军解战袍。大表姐篇。

司徒容与温篆成婚那天,其实是十分匆忙的,北疆战事吃紧,女将军随时有可能要亲上前线,她连成婚那一日腰间都负着重剑。

任何一个男子大概都不会开心,在婚礼上看到自己的新娘子这般,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哪怕是司徒容的亲爹亲娘,都试图在她骑马出嫁时,与她讲讲道理,试图在最后一刻拦住她,让她改马换轿:“一时片刻,蛮族还打不进来,哪里会那么寸?你们结婚,他们就要发疯?兵器乃是凶器,成婚是你一辈子一次的人生大事,你再想想,好吗?哪怕不为自己,也为温篆那个孩子想想啊。”

司徒爹娘对于温篆可以说是再满意不过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最主要的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爱惨了司徒容,没有半点勉强,也全无演戏的痕迹。他就只是单纯的喜欢着她。

千金易得,佳婿难求啊!

世间万物的感情都是需要互相尊重,互相磨合的,也不能因为温篆在司徒容身上吊死了,就得寸进尺啊。

至少司徒容的娘,就有点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这么像个爷们。

大红的喜服下面藏着的是马裤,身上背剑,脚下跨马,知道的这是成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寻仇呢。司徒容一直与众不同,但这也未免太过出阁,更不用说今日还有太子到场。小娘子就该有个小娘子的样子!

面对母亲的苦口婆心,司徒容也是知道她真的只是为了她好,并没有半点其他意思。所以,司徒容一开始还是能够忍耐的,毕竟她母亲就是受到这样的教育长大的。

只是母亲说的实在是太长太杂,最终还是让本就是急脾气的司徒容失去了耐心。

“小娘子是什么样子?我是什么样子,小娘子就该是什么样子!”说完,司徒容就再不顾父母的劝告,出门骑马,准备与来接她的新郎官温篆,一同前往温篆在北疆城内添置的大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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