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即便是歌舞升平的流云轩,客人们都醉得差不多了。
虽然一楼花厅还是偶尔传来嬉闹声,却已经没有刚入夜时候的热闹了。
一些醉得不行人事的客人和有意留宿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去了三楼的客房歇息。
只余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牧云楼和纪无尘。
牧云楼在房中对着账本发呆,这些年赚的钱,已然够给莫忘赎身,然后置办些田产,过上简单富足的生活了。
可这些账目上的银两,只是银两而已,并不能转化为幸福。
牧云楼知道,他跟莫忘的命运从离开夜戎就已经注定了。
这一辈子隐姓埋名,颠沛流离是他们无法摆脱的命运,毕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们这样的人,跟整个夜戎的皇族对抗。
而委身在这流云轩中,做着轩主的摇钱树,并非他所愿,却是他与莫忘最安全的所在。
牧云楼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窗外看凉凉月色。
突然第一次觉得,苏暮城的夜晚也能如此温柔缱绻。
这也许,就是突然出现的女子给予他绝望中的一丝微光吧。
明日,若是莫忘真能平安脱困,离开流云轩,他便发誓一生效忠那个女人,也是可以的。
而另一边,纪无尘的心思却没有这么美好。
他故作镇定地拨弄着面前的琴弦,心中却是烦躁不安。
作为天辰死士的主子,只有弑神以上的才知道他如今的身份。
他是辰天墨,亦是纪无尘。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必在乎这些,却在今晚看到团儿陪在牧云楼身边,意图为他筹谋的样子,莫名地怒气冲天。
而这样的情绪,在珈蓝雅舍那一夜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回想昨夜到今夜,他做了什么,又错漏了什么,辰天墨的心思就越发的烦躁。
每件事都在他预料之外,似乎之前他得到的所有消息和情报都被推翻了。
团儿也好,太子妃也罢,从风回谷回来,整个人就变了,性格和行事作风都充满了无法预估的变数。
今晚看到团儿的时候,辰天墨是震惊的。
按照他的推论,厉南远应该跟金乌巷一起消失,团儿应该被顾挽舟送到簪花楼,常虎应该在会馆被反叛的手下软禁,今夜宫中的夜戎刺客纵然刺探不到落霞宫的秘密,也理应有另一队人马对皇帝下手。
可是,自从太子妃回府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在预料之中。
在金乌巷中出现的是常虎团儿把顾挽舟扔到簪花楼,自己却来了流云轩常虎跟厉南远府中对饮宫中刺客全军覆没,落霞宫的秘密无人知晓,另一队刺杀皇帝的人马居然被太子和范成书的人拦住,功亏一篑
桩桩件件都让他愤怒,自诩所算之事从无遗漏的辰天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无处发泄情绪的他,除了招来南宫忌问责,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之前撞过莫忘的小倌已然回到了二楼西厢房外,仿佛他只是出去散散步便回来了一般。
直到听见房内的琴声戛然而止,才忍不住侧了侧身子。
心知是簪花楼的吕无来了,那人何时与公子相识是个迷,但身手却是相当厉害的。
这小倌的花名叫抱琴,生得清秀多情,眉目妖娆。
同样是十四岁的年纪,与女扮男装的莫忘比起来,他更像是女扮男装的高手。
至于原来的名字,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多少年跟着乞丐四处流浪,在云镶国偶遇纪无尘,得他青睐,做了随侍,教了几招防身的全家功夫,却从来没用过,也就偶尔欺负欺负莫忘这类的流云轩小人物时,偷偷占些便宜。
在抱琴的认知里,只有一个家道中落不得不沦落风尘,却始终不肯低头的高傲公子纪无尘,辰天墨和天辰死士是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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