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伊科军的后方,突然传来庄严的号角声。

科林准将因为兴奋而有些涨红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援军?敌方有援军。

整齐的旗帜,快速地穿过稀疏的树林。

“重骑兵!”安东冯雷尔曼惊叫了起来。

撒加塔伊诺帝国也好,至圣联合也好,身披大块铁板锻造而成的全身或半身板甲,手持冲阵用的超长骑矛,鞍后配备了从大剑、钉头锤到战斧、棍棒之类的武器,左腰悬挂鹞形或水滴形大盾的骑士,都是战场上无可争议的决胜力量。一支三十人的重骑兵队,配属一定数量的辅助步兵,就能轻易击溃千人为单位以步兵为主的敌军部队。

矛戟手、长枪手他们的武器没有骑矛那么长,他们的身体就算结阵都顶不住连人带马重达一千多磅份量的蛮横冲击。弓箭手他们的箭穿不过厚实坚固的板甲,至多是卡在编连铁板的锁甲铁环中。注重敏捷性,需要经常移动的他们,防御甚至还比不上肉搏兵呢。在重骑兵的冲击下,他们会迅速地被化作一团团肉泥。帝国著名的弩弓倒是可能会对骑士造成一定伤害,但他们的射速在冲锋的骑士们面前未免有些苍白。而且至圣联合中一些战技精湛的骑士专门受过弓箭的训练。一旦遇上帝国弩兵,他们会游离于弩的射程之外,利用马上的高度和骑弓抛射的优势,优先消除掉弩手这类的隐患。轻骑兵他们的速度倒是快乐,可惜配备的剑和弯刀根本伤不了全身甲胄的重骑兵分毫。对冲的时候反而会被骑枪、钉头锤、大剑的三重攻击打的落花流水。

唯一能对抗骑士的唯有骑士同样装备和训练的重骑兵在战场上面对面剧烈冲撞的场景,甚至被画家描绘在决定国家存亡的重大事件的画卷上。激烈战斗后幸存下来的骑士的多少,往往会决定整个战局后续的走向。

那么,是不是把所有士兵都变成重骑兵,就能成为逢战必胜的战神了这是刚开始学习兵法的贵族子弟都会冒出的幻想,就像安东少尉在帝国首都时那样。

特别培育的纯血骏马昂贵且需要不时保养更换的装备从十岁起就要开始专门训练,十年以上才能有成。如此苛刻的条件,注定了重骑兵是一支吞金喝银的兵种。如果说,供养一个重步兵的费用能抵得上三个步兵,那么供养一个重骑兵的费用大约等于三个重步兵。不难想象,帝国最大最富庶的公爵领,迄今为止也不过是拥有一支两百人的重骑兵部队。那还是因为领主硬性要求地方上的贵族为重骑兵自备马匹、铠甲、武器的缘故。否则,靠领主自己家的财政可是维持不了这样一支昂贵的军队的。而附属贵族为领主提供额定数量的重骑兵也称之为帝国骑士的责任,业已成为他们保有家族爵位的必要条件。至于从属于皇家的重骑兵,数量从来就没有超过五百,这还是算上了其中一半完全退化为仪式性的近卫军。

顺便说一句,努瓦雍领地的重骑兵,也就是封建阶层最低一级的贵族帝国骑士,数量为……零。真正的一个都没有啊!

虽然骑士说看起来很爽。但这种从流血流汗地艰苦训练,还要为了与坐骑建立亲密关系而整日住在马厩里,沾染了一身马粪味道,皮肤像农夫一样黝黑,以至于贵妇人的沙龙都从不邀请,没有一丝一毫结识贵族圈淑女的机会,即使最能发挥作用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像平民一样奋战在第一线的角色,怎么看都与贵族这高雅的称号无关罢。例如家谱可以追述到第十二帝王皇廷的安东冯雷尔曼少尉,就从来没想过去当一名骑士。凭关系就能当上军官,谁还想去当骑士嘛。现在这个时代,被补充到骑士队伍里的多半是低阶的乡下贵族子弟,还要是找不到出路的庶子,或者是商人家为了提升阶级地位而特别培养的孩子甚至刻意领养的孩子。至于努瓦雍伯爵,他也不是凑不出供养十几个骑士,平时充样子,战时当突击队的钱。可惜家族的成员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人愿意作践自己,孩子也不行。外面招募罢,一听说是经常发生战事的边境领地努瓦雍,就没几个愿意过来。

至圣联合没有类似的问题。但他们则是另一种情况,既由教廷出面,以骑士团的名义统一建设、供给重骑兵的军队。其中最有名的,据说骑兵数量达到一千以上的,是圣教骑士团。考伊科领作为远离教廷的地方领地,也就是所谓的教区,迄今都未被允许组建重骑部队。

“冷静!”安东少尉和周围其他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科林准将不得不出声制止他们的惊惶失态。

出现在视野里的不过是三名全装甲的重骑兵,紧随其后的是骑士的骑马侍从。这不是骑士团,而更像是保护某位重要人士的型卫队。

雇佣兵和守备兵们也注意到对面的变化。特别是雇佣兵的军官们,迅速判定虽然是重骑兵但数量稀少,还不足以对多达两千多人的战场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不过雇佣兵都是些贪财而惜身的家伙,稍许的威胁都可能让他们骚动不安。所以,为了避免遭到突袭,在首领们的指挥下雇佣军逐步收紧战线。接近崩溃的考伊科士兵顿时感到压力骤减。

果然,那队骑兵只是与考伊科军的前军会合,并没有发起攻击。雇佣兵们连拖带拽地将生死未卜的巴里特伍德带回了本阵。而被冻住的圣骑士哈木札也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被他的卫队严密守卫着。

一名个头矮的骑兵下了马,缓步走到圣骑士的身旁,那些重甲骑士则警觉地陪伴在他后方。这进一步验证了科林准将的猜测为首的那位头顶还不到马背,显然要么是一位少年,要么就是天生的侏儒。而侏儒,在至圣教看来就是神的惩罚、原罪的征兆,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被如此重视地保卫着的,必定是一名贵人。

远远地,看到那人从身后全副武装的重骑兵手中结果一柄权杖。权杖装饰精美,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唯一的缺憾是权杖的长度,立起来都超过持有者的身高,似乎并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一个清脆动人男童般纯静嗓音的念出尊严的祷文。“吾主,吾君,吾父啊!谦卑的我在此恳切求告……。”

随着祷文,光线在上空汇聚起来,凝结成一个硕大的光球。战争的双方都感觉到这奇异的景象,却因为濒临身边的厮杀而无心关注。光球的亮度逐渐增强,祷词也随之到达了高潮。

“……我恳求您,您那忌邪的灵、圣洁的灵、真理的灵,斩杀至恶之龙及其黑暗的眷属。求您那圣灵之光、圣洁之灵,洁净这凡界的污秽。”

在圣洁的祈祷声中,保卫着贵人的重甲骑士,以及惨烈拼杀后伤痕累累退到后方的士兵们,都情不自禁地拜倒下来,双眼不敢直视那散发这神圣气息的少年。直至那悠扬的祈祷结束,他们也没敢抬起头来。但那光所辐射的温暖,却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更是似乎能透入他们的心底。

雕塑般的圣骑士晃动了一下,终于摆脱了禁锢他的冰雪牢笼。他喘着粗气,呼吸瞬间化作白色的迷雾。但他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眼睛也看清了眼前严肃到有些冷漠的面孔,那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淡然。

“徒。”

他弯下腰,单膝跪地,与周围的人一样拜伏下来,双目下垂。使徒ass,是奉主差遣者得神之权柄,有能力传扬福音者因神恩赐教导真理,从而可以建立教会的信徒。使徒的力量直接来自至高神,因而不因为年龄老幼而有所差异。哈木札所膜拜的对象,与善于掩饰岁月刻痕的术士不同,的的确确如他外表那样只有十五岁,却有着连圣骑士都无法觑的力量。

这位使徒没有重申他的援助,而是对另一件事提出了质问。“圣骑士,你还在怀疑我的前任意外的去世,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与对面的异教徒毫无瓜葛吗”

哈木札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抬起头来。“……没有证据。”

年轻的贵人笑了。“他们趾高气昂地宣战,他们早早地召集了军队并预定了战场,他们的军队中出现了你从未预料到的势力,他们甚至召来了邪龙的爪牙。你还觉得这些证据不足以证明他们的恶意吗”

“是邪恶的术士吗”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畏缩地询问。

那贵人转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有不邪恶的术士吗?”

“是啊……。”“恐怖的人……。”“怪物……。”周围响起低声的嘀咕。

就像帝国大肆传播父神教残酷迫害龙神信徒的故事,考伊科人也因为父神教的宣传,对冷血残暴的龙神术士心怀畏惧。听说有术士加入战斗,他们不禁庆幸自己这边也有至高神的使徒襄助。

“士兵,你怕了吗”使徒语气柔和地问士兵。

年纪应该只有十八、九岁的军团兵在众人的关注下挺起了胸膛。“不,不怕,我有父神的庇佑。”说着,他用空着的左手掏出用铜链吊在胸口的木制圣徽。

使徒的脸上露出宽容的笑意。“很好,我这个孩子都不怕,你们又怎么会怕呢”

“但……但您是神的使徒。”年轻士兵身边显然是他父辈的中年人谦恭地说。

“父神对所有人都是公正一致的。”使徒纠正了士兵的说法。“我拥有神所赐予的奇迹,但这也意味着我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正如此刻,我已感觉到邪龙阴冷的气息,而非简单的异教徒的愚昧。那么,为了你们的牺牲不至白费,就该轮到我迎击而上了。”

“父啊!请饶恕我的懦弱。”那名年轻士兵和他的长辈虔诚地向神忏悔。

哈木札的嘴里感到一丝苦涩的味道。或许,他真的错了,不该如此轻视这场战争不过,心中的坚持,还是让他说出了想说的话。“尊贵的使徒,即使您的猜测是正确的,您的面前也不过是些凡夫俗子。以我的经验而言,那些背后操持阴谋的人,绝不会将自己暴露在荣誉的战场上,也不会因为他们所派出的军队被大量杀伤而停止他们的恶行。”

使徒的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一闪而过。“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将神的惩罚加之于这些满口道义实际怀揣着阴险的毒药和谋杀的匕首的邻人,而是该和我的前任一样,张开双臂向他们示以友善的胸膛吗”

哈木札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我无意否认您的判定。但……国与国的关系,并非是与非那么简单的逻辑。他们挑起了战争,我们当然应该拿起武器与之对抗,并战而胜之。以验证不义挥舞刀剑者,必将死于刀剑之下的真谚。可若是将神之怒火施与这些妄信者,那么事情的性质就会被扭曲为信仰与信仰的对立。这并非我和考伊科的信徒们所乐见的。”

“哈木札,我能理解你的义理和正直。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你的义理和正直已经被你的敌人所利用,成为他们肆无忌惮地攻击考伊科的凭依。难道为了你的坚持,我的领民就要用他们的躯体和信仰,去承受敌人的杀害与恶龙的毒息吗而即使是我掌握了克敌制胜的武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的军队慷慨赴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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