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云层厚叠,蒸笼似的,天地之间水汽浓郁。
自从半个月前得到王半仙提醒,晏宁就经常做噩梦,梦中一个白裙飘飘、姿容秀丽的妇人常常无声的看着他,那目光,既怜惜,又不舍。
晏宁猜测,那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一个叫玉琼的女人。
那天题诗之后,晏宁、呼延赞和王承衍三人经常一起喝酒聚会,这两个人也成为晏宁交际圈中的重要人物。
晏宁的诗依然留在那儿,过路的民众识字的不多,就是知道这回事的,也只会发出一声惊叹:“原来断案城卫也会作诗。”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虽然晏宁在普通民众中有了些知名度,但很明显并不为大人物们所看重。
这些天回到家中,晏宁开始写一份计划书,开篇论述了间谍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接着有以古人的口吻,从人员培训,间谍用途等方面详细论述了一些要点。
计划书吸取了后世锦衣卫、粘竿处的一些经验,包括间谍的选取,语言培训、跟踪训练和记忆训练等后世为人所知的必备技能。
用两个字来形容,专业。
其实在与探事司同僚的共处中,发现他们很多人并不合格。当然,探事司刚刚成立,这些人也都是从禁军中抽调,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岗位。
晏宁想用这份计划书展现自身价值,让郑恩知道自己的优势,甚至,他想自己建立掌握一支间谍部队。这样,他的才能才有发挥之处。
计划书就快写完了,过两天就去见郑恩。晏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把竹篮抱了抱,竹篮里放着香、纸钱、贡品。本来温柔也想来的,晏宁看着天色不太好,就没让她跟着。
乡间的土路崎岖蜿蜒,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和谷香。
裹着头巾、穿着夹袄的老农眯着眼睛,枯树皮似的手轻轻一抖,鞭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熟练的弧度,轻轻落在牛背上。“哞哞”老黄牛拉着犁,在黑黢黢的土地上挖出一道道豁口。
田间地头,斜斜倒着几具散开的稻草人,“叽叽喳喳”一群灰雀洪流似的自桦树林里掠起,从头顶飞过。
玉琼的坟就位于开封县小林村,晏宁小时候来过几次,因此还有些印象。桦树林紧挨着一座五六亩的小丘,远远可以看见孤零零几座坟茔。
走近了,晏宁看见其中一座坟茔格外破败,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荒草遮蔽了半块墓碑。只是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写着“汴梁人赵玉琼之墓”的字样。
一股血脉亲情在晏宁的血管里流淌,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揪住一样,发酸,发涨。
这就是他的母亲,孤独的躺在地下,她肯定希望她的儿子经常来看她,可他没有。
晏宁默默地清除掉杂物,跪在坟头,望着墓碑上写着“姐妹青文立”的字样。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如今他长大成人,也有能力为母亲重新立碑。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晏宁看见,有二十余骑士由远及近而来。看方向,正是朝他所在的小丘而来。虽然人数不多,马速也并不快,可那种气势就好像千军万马似的。
祭拜完毕,晏宁正准备离去,就见其中一骑停在了小丘之下,马上骑士滚鞍下马,爬上小丘:“请等一等,我有话问你。”
两人一对面,顿时都是一呆,眼前的骑士居然是郑恩。
郑恩心中也是吃惊非小,急忙问道:“晏宁,你在这儿做什么?”
晏宁一指坟茔:“我母亲的坟就在这里,许久不曾扫墓,今日特来拜祭。”
见到墓碑上的字样,郑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不动声色说道:“巧了,我一位过世好友的坟茔也在这里,特意约了军中袍泽一起来扫墓。”
“失陪了。”晏宁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自己多呆,他从小丘另一边沿着缓坡,快速的离去了。
二十余骑骑士分散开来,将小丘团团包围,警惕的目光在附近逡巡着。
就在玉琼的坟前,此时站了一个晏宁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宋帝赵匡胤一身便服,头上戴着顶遮阳斗笠,眼睛死死的盯住墓碑。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那钢浇铁铸似的身躯此刻却在微微发着抖。
郑恩恭恭敬敬站在赵匡胤身后,面上神情似缅怀、似惆怅、似后悔。
两个男人站在一个女人的坟前,好似两个雕塑,一动也不动。
一个时辰后,“咔嚓”天穹里响起了一道闷雷,蓝色电弧一闪,整个大地都亮了一下。
“二哥,回吧。”
“嗯。”赵匡胤轻轻回应了一声。
郑恩犹豫一下问道:“需要我把坟重新修葺吗?”
赵匡胤苦笑一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改名换姓,就是在躲着我。我想,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她的儿子能够成材。要给她修葺坟茔的不是我,而是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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