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头看了看,有气无力地道:“不等着还能怎么办?求人办事,谁给你报备?”
“求人?”
“是啊,收成不好,交不齐田租,庆云阁要把田收回去,让我们门派上下几十人喝西北风?再这么下去,门派要解散了……咱们春水院可是二百多年历史,比元康朝建立还早的门派啊……”说着说着,竟是带上了哭腔。
……这道门怎么弄得跟地主和佃户一样……
“别听他哭惨,春水院就是活该。”边上一个打坐的劲装汉子睁开眼睛,“春水院在元康之初可是定为春水阁的,好大一片产业,结果历任门主每一个争气,赌博的赌博,被骗的被骗,家业败坏个干净,最后阁楼堂院一路降级,现在连院门都要不保,能怪谁去?”
春水院弟子跳脚怒道:“门主们犯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眼看就要成无门无派的浪修了,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懂浪修的苦么?你自己不还是在这坐了三天进不去门?了不起么?”
劲装汉子大笑道:“我不懂?老子做了五年的浪修,才凭自己本事创立了威胜院。不敢说比别人,但比起你这个只知道哭鼻子的末路废材,那还是了不起一些的。州府配给的灵田份额老子已经够用,来庆云阁是想谈一桩新买卖,你可知只要庆云阁主……不,哪怕哪个长老愿意见我,我就把我的计划合盘奉上,两年内就让庆云阁岁入翻上十倍,成为元康第二十五家道馆不在话下……”
“哈哈哈哈。蝼蚁之辈,自不量力!”身后又有人接茬,“你当名门大派的招牌都是骗来的?庆云阁主和长老会像你一样白痴不成?”
劲装大汉转身对那人怒目而视,但顾忌这是庆云阁门前,才愤然忍了下去,只是鼻孔重重出着气。
后面那人许是被挑起了话头,不依不饶地道:“道门五级门派不是随便定定的,差距那可是云泥之别,你以为是你们什么威胜院的乡间地头呢?不是我说,就现在放你进去,你五天都未必能找得到阁主的所在,别提见你了……”
劲装大汉更怒,一跃而起,指着他吼道:“说话别太放肆,我现在好歹也是一院之主,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后排那人也站起身来,关尚才发现他年纪已然不小,大约四十上下,相貌端正,留着山羊须,确有道门高人的风范。
山羊须嗤笑一声道:“区区不才陶平桥,忝居雍州四柳阁监修之位。”
嘶——周围这十几个人齐齐发出讶声。一阁之监修,那是道门里正经的中高层,比那个威胜院掌院高上三级之多,居然也因为没有报备在这儿坐冷石凳?这谁能想到。
劲装大汉气势顿时就矮了半截,强撑场面道:“那那……你职司虽高,不也跟我们一样坐在门外?又有甚么得意?”
“哼哼,我若想见的是其他人,早就进去了。但求见池师妹,不等等怎能见我的诚意?别说一天,就是为她等上一月,一年,我陶某人又有何惧?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池师妹迟早有一天感受到我的心意……”
关尚听不下去了,这一个个神神叨叨的都是些什么人?也难怪庆云阁要搞出一个报备的制度,不然烦也要烦死。
反正冯图那边不会这么快回复,自己也大老远走来了一趟,那就等上一会,到午后若仍见不到人再做计较。
春水院那个半死不活的弟子向边上挤了挤,给他腾出半个空位,关尚坐下开始闭目补觉。
约摸两柱香的工夫,身边一阵嘈杂,睁眼看时,原来庄门内有两个修士走出来,一群等待的人立马冲了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春水院弟子一马当先,劲装大汉也不甘落后,个个唾沫横飞地表达着自己的主张和诉求,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
两名庆云阁修士苦着脸伸手阻挡,“别别别,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们不负责……你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内职的,不管外职的事……带话也带不了,真的,我们的级别哪能随便见到阁主……唉呀,谁踩我的脚!”
包括关尚和陶平桥在内,还端坐在石凳上的只剩寥寥三四人,陶平桥频频摇头,仿佛在嘲笑那些求告无门的修士们。
关尚倒是从中感受到一丝悲哀,如果有办法,谁愿意如此自贱身份呢?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道门也罢,凡人也罢,各有各的难。
庆云阁修士衣袍都快被扯烂,才终于从人群中挣脱,狼狈地朝着天水城的方向跑去。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出门都没辆马车代步,应该确实职司不高,帮不上忙,于是各自悻悻然地回到石凳上坐好,开始下一轮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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