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骤然瞪大的棕色瞳孔里还残留着莫名的笑意。那是哥哥临死前看他的眼神中的笑意。

营帐外的零星火光摇曳着,挤在身旁的同僚在打着响鼾。

他用身体左右晃动了一下,挤出能让他坐起来的缝隙。

这很不寻常,罗夏从来没有在半夜自然醒过,也许是梦中再次见到了哥哥,那张惨白却带笑的脸将他惊醒。

坐起来之后,他吸了一口气,有点混浊,可能味道还不太好,但他一直处在这个环境,所以也分辨不出。

从君临撤军,罗夏跟着军队已经走了大半个月,安柏伯爵自从撤军那天起,每天都会暴躁的咒骂些什么,声音很大,不然离伯爵营帐几十米远的罗夏也听不到。但罗夏也只听得出伯爵大人是在骂人,心情很不好,更具体的内容却听不真切。

不知为什么,本来长龙似的军队已经自行分割开来,再不像来时那样,至少看上去是一支军队。上万的军队零零散散的分成几支千人军队,就连驻扎的地方也会相隔一段距离。

可是安柏伯爵却特意将自家军队驻扎在另一家军队附近。

而与另一家军队相接最近的,就是罗夏所属的后勤队,白天的时候,罗夏能看到斜对面的那家军队营帐间,高高飘摇的旗帜。

那面旗帜罗夏认得,他还记得来时,他们后勤队几人将自家一部分粮食送到另一家军队的事情,因为那天安柏伯爵发了好大的火,打断了侍从的几根骨头,听说那个侍从没有熬过来,死在了不知哪个角落。

这是罗夏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仅次于哥哥死前的笑容,就连那位他有幸目睹过一次的年轻领主大人的死讯,都没这件事让他记忆深刻。因为他是看着那个侍从一点点从一个鲜活的生命慢慢变成一具尸体的,像哥哥一样。只不过那个侍从不是冻死的。

也不像哥哥死时那样会露出笑容,侍从死前,还在不断哀嚎。无助的躺在草堆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侍从都没停止挣扎。当时听到动静的罗夏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年轻侍从的眼睛慢慢涣散,涣散的瞳孔里还有痛苦和愤恨。

那一刻,罗夏像是明悟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只是不久后,后勤队的长条菜刀便崩断了。

因为这件事,那面本就让罗夏多看了几眼的旗帜,也深深刻在脑海里。

粉色为底,用猩红绣线织出的人体。那是被剥皮的人体。

后来罗夏听老鼠长官说,那是恐怖堡伯爵家的家徽,老鼠长官还向他炫耀自己的见识,说早在千年前,波顿家族还是北境之王,但最终跪倒在了史塔克家族面前。

罗夏当成故事来听,却听进了心里。

怔愣片刻后,罗夏回过神来,他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他看得出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火盆燃烧发出的光。

他复又躺下,闭上眼睛,耳边同僚的呼噜声却吵得他怎样都无法再次入睡。他再次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摸索着穿上自己的衣服。

穿外衣的时候,罗夏格外小心。

外衣里藏着那把断刃还有老鼠长官赠他的锋利匕首,那把断刃倒还好说,被罗夏用一小块破烂的皮革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那把匕首,不知老鼠长官出于什么心思,没有给他匕首的刀鞘。他又找不到第二块足以遮住锋刃的皮革,只能用破布缠了几圈。

他害怕那泛着寒光的锋利刃口,一不小心就会切开自己的胸膛,因此每次穿衣脱衣的时候他都格外小心。就连日常行走,都会用一只手悄悄按着胸口。按着藏在胸口的匕首。

他穿好衣服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死睡的同僚,掀开营帐的帘布,走了出去。

……

走出营帐之后,罗夏发现外面并不像在营帐里看到的那样漆黑。头顶月光皎洁,漫天繁星。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下星空。

此时他才猛然感到南方的星空,不知为什么要比北境的清晰许多,也许是北境常年被厚重的浓云遮挡的原因。

罗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举步向着河边走出,穿过驻扎的不怎么齐整的营帐,又在小树林中走了一会儿,他才看到那条映照着明月的河水。

这条河儿,罗夏知道它的名字,甚至一些绝境长城外的野人都知道这条河儿的名字。

因为这是当今国王陛下昔年打败雷加王子的三叉戟河,也是在三叉戟河的这一战,胜方的劳勃才挣到了那顶王冠和那张铁王座。

那一战被吟游诗人添油加醋的向着四处传唱,整个维斯特洛没人不知道那一战。

罗夏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瞻仰那一战的发生地,也不是寻找据说被劳勃国王击碎雷加胸膛的同时崩碎洒落在河中的红宝石。他来这儿,仅仅只是撒完尿后,方便磨一磨藏在怀里的东西。

他先是在林中对着一颗大树,解决了突然涌起的尿意。然后沿着三叉戟河四处打量,但走了好久,他都没发现合适的地方。

等他抬头看见不远处,在皎洁月光下招展,粉色为底的旗帜时,才惊觉自己不经意间几乎走进那位恐怖堡伯爵的军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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