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湖面上惊现女尸,这原本不是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事,可是死得是姚小方!小林再次来到厦门。姚小方的死给了她一点启示。姚小方当初隐瞒了一些事,而她和凶手的会面直接导致她的死亡。但是她究竟和谁见面?厦门是翁家旭和一切相关人员的根据地,也许还得从他的社会交往中寻找线索,尤其是他的大学生活。莫心洁、黄晟意、翁家丽、许映秋,这些谜一般的人再度闯入她的视野,她不得不集中精力再打一场攻坚战。

彭小慧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小林感到很欣慰。彭小慧是个很爱说话又个性张扬的人,她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果然,彭小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很难关上:“我和莫心洁、许映秋是一个寝室的,当时我们虽说不上很要好,但是相处得还算融洽,很少发生争吵。莫心洁的性格很内向,很少说话,象是有很大的心事。不过她的态度很谦和,从不争上风,随遇而安,所以我很喜欢她。她很有主张,这与她的生活环境分不开。她的爸爸早死,大概在她三岁多的时候吧。她妈妈改嫁给她后爸,她就改姓了莫。她妈妈和后爸的感情比较淡,她从不谈起她后爸,只经常谈起她妈妈。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独立性很强,也不活泼。不过黄晟意恰好喜欢文静的女孩子。他是运动健将型的人,却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应该算是性格互补吧。我和他谈过一阵子恋爱,合不来,我们总是争吵,我们都太张扬,后来就分开了,几乎是头也不回地逃开的。”她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小林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她挺喜欢她。彭小慧接着说:“许映秋是那种很清高的人。当然啦,漂亮嘛,从小到大被人尊为女神的,不高傲才怪。她的择偶条件再明白不过,身高一米八左右,肌肉发达,头脑聪慧,家里有钱,长相潇洒。依她本身的条件,这样的条件不算过分。她爸爸是电力局局长,妈妈是医生,条件相当好。可是毕业后她嫁给了翁家旭,让我们大跌眼镜。翁家旭身高一米六三,学习成绩中下,长相平常,爸妈都是工人。不过他们的感情真好,为了嫁翁家旭,许映秋和爸妈都闹翻了,两个老人家硬是和她断绝了来往,直到翁家旭炒股赚了些钱,他们才慢慢登门。翁家旭待许映秋那叫真好,好吃的好穿的全都给她,他自己邋遢点不要紧,总是把许映秋打扮得漂漂亮亮。雪雁出生以后,他更是疼女儿,几乎把心都掏给了她。”小林敏感地说:“可是翁家旭死后没多久,她就和罗飞扬开始谈恋爱,你认为这正常吗?”彭小慧爽然道:“正常。别说是她死了老公,就是我都想和罗飞扬谈恋爱,只要他看得上我!罗飞扬,多有男人魅力,谁不渴望他的垂青?毕竟许映秋嫁翁家旭,虽说感情好,也比不上罗飞扬让人心里舒服。罗飞扬对她同样很好,比翁家旭条件强多了。许映秋的爸妈登门的次数多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挺势力眼?”小林微微一笑。许映秋不是曾经说过“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吗?如今罗飞扬的出现恰好使理想和现实完美地合并了,她能不心动?小林转而问道:“她和罗飞扬的来往从什么时候开始?翁家旭死亡之后?”彭小慧有些讶然:“以前就追求过,不过许映秋没有接受。她是个重家庭的人。”小林无奈地问:“你和莫心洁、许映秋、黄晟意经常来往吗?”彭小慧灿然一笑:“我有老公孩子,顾家还来不及,哪里会经常来往?不过是时而走动一下罢了。”

火车就要开了,黄晟意阴郁地看着莫心洁,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说:“到了上海给我来个电话,顺便帮我问候你妈一声。以后我有机会去上海,一定看望你们。我会带小威过去,反正他也很想见见外婆,想去外滩玩。”翁家丽拉着脸一言不发。莫心洁沉重地点点头,抚着黄浩威的头嘱咐道:“要听爸爸和阿姨的话,不要让妈妈担心。妈妈会随时回来看你。”黄浩威噘着嘴,快要哭出来了。铃声大作,莫心洁放开手,依依不舍地望着黄晟意。黄晟意低下头,不愿意被她看见他快要流泪的样子。莫心洁一咬牙,上了火车,身后传来黄浩威凄厉的喊声。她竭力抑制着心中的冲动,捂住耳朵,飞快地奔向座位,伏案痛哭。

黄晟意呆呆地看着火车越跑越远,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翁家丽耐不住性子挖苦地说:“舍不得就追她回来吧。我们还没有打结婚证,不受法律保护,你们复婚我不反对,我也没有资格反对,我横竖不如她珠圆玉润。”黄晟意迅速扭头看了看黄浩威。他正在奶奶怀里哭喊着要妈妈。黄晟意不耐烦地说:“他闹你也跟着闹,嫌我不够烦是不是?你这话冲我说一说也就罢了,千万别不分场合,当着孩子面乱说,也别让我爸妈听了去。”翁家丽咬着嘴唇,怄气道:“当然啦,他们喜欢你前妻嘛,准得说我小心眼儿,不贤惠,还要骂我破坏你们的夫妻感情,虽然我冤枉了这么久,并不在乎被人骂。”黄晟意气哼哼道:“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你本来就贤惠,他们慢慢会接受你。我们后天去婚姻登记处,你满意了吧?”翁家丽现出喜色:“这还差不多,就算我不在乎名分,小的那个也在乎。虽说现在法律承认私生子了,但是总是不好听。”黄晟意听得刺耳,故意装作没听见,低了头只顾走路。

莫心洁洗好了澡,穿着宽松的睡衣来到客厅。袁美华把烟盒朝她一抛,同时说:“想办法戒掉吧,对身体不好。”莫心洁微微一笑:“正在努力,有点成效了。不过,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袁美华磕了磕烟灰,放低了声音说:“翁家旭的事就算是了结了吧?”莫心洁点上烟,惨然笑道:“想戒都戒不掉,恐怕要等一切都成了悬案,甚至过了追究期限,才能放下包袱,轻轻松松地戒烟。那个姓林的女警官还在查,很卖力,不过我怕她要白费力气。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犯罪心理学,我丝毫不逊色于她。她了解我的心态,我更了解我的心态,我还知道该怎样调整心态。如果我去应征艺员,应该马到成功。不说这些了,怪烦人的。我得给晟意打个电话,免得他牵挂。”袁美华爽然道:“他打过来了,我接的。我看他是掐算着时间打的,他也算是有心人了。可惜你们的婚姻就这样完了,老天不长眼哪。我以为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谁知还要奔波。”莫心洁弹了弹烟灰,苦涩地说:“十几年前就埋下祸根了,能维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我只恨社会发展得太慢,人们的观念转变得不是时候,倘若我晚生十几年,这一切还成问题吗?别说我自己满不在乎,就是晟意,那更是满不在乎。或者换个场景吧,我若生在日本,哪里会有离婚风波?凭我们婚后的点点滴滴,他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痛苦二字?人是社会的人,马克思总结得简练而又让人心酸。同样的事件,放在不同的社会,解决方法不同,人的心态也不同。造物弄人哪。我只希望能尽快开始新生活,我不想死,我还想好好活下去。”

信箱里放着一封信,没有收信人的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莫心洁收”这四个字。翁家丽拿着信封反复看了几遍。信很轻,里面显然只有一张纸。这封信是谁寄来或是丢进来的?翁家丽把信拿给黄晟意,黄晟意不感兴趣地说:“这好办。给心洁寄过去就是了。”翁家丽把信往他手里一塞:“她的地址你自然最清楚了,由你来寄信也最合适了。”黄晟意恨恨地瞪她一眼,但还是把信寄出去了。

莫心洁收到信,一看那熟悉的字迹,不由得心跳加速。袁美华奇怪地看着她。莫心洁声音发抖:“是他,他总是不肯放过我们。”袁美华脸色大变:“莫振东?这个禽兽!”莫心洁的手抖得厉害,无法拆信。袁美华怒气冲冲地抢过来,一把撕开封口,抽出信纸。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把孩子还给我!”袁美华冷笑起来:“荒唐,他居然想要孩子,老了老了,忽然觉得没有依靠了,想起孩子来了。我们上哪儿去找孩子?就算在身边,也绝不给他!”莫心洁一下子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床上扔去。袁美华扯住她,心痛地说:“这事我来处理,我不会让他再胡来。信是晟意寄来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全知道了?”莫心洁沉思了许久,缓缓地说:“推理一下,应该是这样。我离开厦门以后,手机换了号码,他发短信打电话都找不到我。他一定以为我拒接电话,所以写匿名信投到晟意的信箱里。也许发短信打电话,电讯中心有纪录,不安全,还是写信保险些。不管怎么着,他总会知道我和晟意离了婚,他会去找晟意要我的地址,他不但会找到我,还会让晟意再次痛苦。我必须阻止他,这个疯子!我们放过他了,留了他一条命,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好,我们就比一比,看谁的动作更快!”袁美华拉住她:“我不能让你再冒险。当年若不是我错嫁给他,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这件事我来解决好了。”莫心洁凄然说道:“现在杀人对于我来说,就象吃饭一样,根本就激不起任何感觉。面对死亡已经开始麻木,这到底是悲哀还是成功?如果说看着翁家旭断气,我还会惊惧地动弹不得,那么看着莫振东的死亡,我只有冷漠,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了犯罪的感觉。社会允许莫振东、翁家旭这样的人存在,社会本身也在犯罪,我和社会比起来,究竟谁的罪孽更深重呢?”

黄晟意来到公园。这里是姚小方送命的地方,到处都显得阴森森的。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自称莫振东的人为什么约他来这里,他只感觉到这个人很恶心,他不想和他打交道。莫振东穿得很龌龊,显然经济很拮据,不过他说起话来丝毫不气短:“黄先生,我知道你很惊奇为什么我会找你,我是怎样找到你的。别着急,我先作个自我介绍。我是莫心洁的继父。十六年前我和她们母女失去了联系,我非常想念她们。最近我才找到心洁,并且知道她跟你结了婚,还有个很可爱的儿子。我很欣慰。她过得好,我应该感到欣慰对不对?可是我生活得很不好,手头很缺钱花,想找她们救救急。你肯定知道她去了哪里,看在我又老又穷的份儿上,帮我这个忙,我对你感激不尽。”黄晟意讶然:“你尽可以正大光明地找我,何必鬼鬼祟祟?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莫振东嘿嘿笑道:“我原也这么想。可是你是工程师,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副熊样,实在是怕给你丢脸,让人知道你有我这么个穷亲戚,影响你的社会地位。”黄晟意尽管满腹狐疑,但还是告诉了莫振东莫心洁在上海的住所,但是他没有说出莫心洁的新手机号。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并不清楚,但他本能地厌烦莫振东。他觉得莫振东是个只会给人带去瘟疫的人。莫振东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女婿,等我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就回来找你,咱们爷俩好好喝它几杯!”黄晟意生气地把他的手拨开。

莫振东很快到了上海,并且很快找到了莫心洁的住处。当然,他的拜访是诡异而安全的,他替莫心洁解决了第一个难题。他一进门,莫心洁就问道;“有没有人注意你?或者你有没有被发现?”莫振东嘻笑道:“上海这个地方的人幸亏都不近人情,否则我还真难做到不露痕迹。”莫心洁冷淡地说:“你想要儿子是吧?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儿子我们早就送人了,根本就找不回来。”莫振东眼露凶光:“你把我儿子弄丢了?你这个臭女人!”莫心洁的眼中闪着讥讽的光:“年轻的时候风流过了头,从没有考虑过以后。现在没人养老了,才想起该有个儿子了。即使不能供你好吃好喝,最起码死的时候也有个人送终,不算是孤魂野鬼。可惜,你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了,你为你所做过的一切坏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常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是一点不假!”莫振东低声吼道:“当年若不是你们废了我,我又怎么会连儿子都没有?是的,人要为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我就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你这个臭婆娘!”他恶狠狠地扑向莫心洁。莫心洁胆怯地说:“没有了儿子不要紧,只要有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以后的日子了。”莫振东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说:“你肯给我钱?不错,这是个明智的做法。花点钱,不但买回了性命,还可以把秘密永远埋藏。我本来打算把事情告诉你前夫,不料你们离了婚。那么就告诉你后夫吧,他会很有兴趣的。”莫心洁现出紧张的神态:“你不能那样做。二十万,应该够堵你的嘴了。”莫振东有些怀疑:“你有那么多钱吗?”他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你前夫有点钱,你妈当了那么多年的三陪,手头也有点钱。哈,这房子不错。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怎么也说不上囊中羞涩了。离这儿不远有个工地,晚上很静,是交易的好地方。我给你三天时间。”莫心洁哼了一声。莫振东嘿嘿笑着,诡异地出去了。

莫心洁浑身发冷。她披上外套,坐在沙发里,拼命地抽烟。不大功夫,烟头就扔满了她面前一尺见方的地板。袁美华闪出来,夺过她的烟,心痛地说:“不要再抽了,别再想这个人了,我去对付他,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反正不能让他再逍遥自在。”莫心洁嘴唇抖着,双手插在头发里,不住地揪着扯着。袁美华抓住她的手,莫心洁顺势抬起头,她的面容苍白,眼光有些疯狂,不断地重复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一定能想到办法。不要死,我们都不要死,该死的是他,不是我们,我们不应该承担死亡。”袁美华凄然说道:“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命运会随时跟你开玩笑。我快六十岁了,又一身的病,这些年我享尽了福,我心满意足了。有什么事我来承担,如果你为我好,就不要阻止我。”莫心洁想说什么,她及时阻止了她:“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如果小威有事,你愿意他做牢还是自己做牢?”莫心洁溢出了眼泪。

工地上空荡荡的,这是正要准备施工的工地,大概因为工人还没召集够,并没有人出入。莫心洁提着皮箱,来到指定地点。小棚子的门微微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但是有吃东西的声音。莫心洁把门搡开,冲里面低声说道:“我来了。能不能点个亮,太黑了。”莫振东迅速蹿出来,眼睛死死盯着皮箱,嘿嘿笑了两声:“把皮箱留下,你可以走了。”莫心洁把皮箱推给他:“你必须保证离开上海,滚得越远越好。”莫振东点了点,兴奋地说:“不错,挺讲信用。”莫心洁转身就走。莫振东喜滋滋地提着皮箱出了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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