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洁画了一会儿图,觉得很闷,就打开QQ。她的几个好友都在线,她大喜过望,连忙给他们发去讯息。一个不速之客突如其来地闯了进来:“我能帮您解开你的发丝吗?”莫心洁查了查。这个家伙叫“我是亚当”,居然就是上海人。她来了兴趣,迅速答道:“只要你能解得开,我绝不阻止你。”“我是亚当”很快回了信:“我是一只离偶的孤雁,你呢?”莫心洁几乎笑出声来,调皮地写道:“我的偶正在身边盯着我打字。他的眼睛瞪得很圆。”“我是亚当”调侃道:“把他踢出局吧,他气量太狭小了,不如考虑一下我?”莫心洁也调侃道:“可惜我不是夏娃。”
有人飞一般地冲进来:“姜总来巡视了,离此地只有一百米。”众人立刻停止嬉笑,低下头紧张地工作起来。莫心洁把“我是亚当”加为好友,依依不舍地下了线,重新回到CAD制图。她的心情挺愉快,也许是因为“我是亚当”是个愉快的人吧。姜伦板着脸背着手进来了,在办公室里慢慢踱着步。莫心洁心里有些紧张。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姜伦。据说姜伦为人非常苛刻,不苟言笑。不知道他会不会挑剔她的工作?况且她没有经过姜伦就进了公司,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
偏偏姜伦就停在她身边,脸拉长着问:“我好像没见过她。”秘书吴述连忙解释:“她刚来,是副总召进来的。您出去开会了。”莫心洁站起来,友好地伸出手:“姜总您好。我叫莫心洁,希望您对我的工作能够提出中肯的意见。”姜伦盯着她,没有和她握手。莫心洁尴尬地保持着姿势,不知所措。姜伦突然伸手握了一下,仿佛极不请愿似的,扭头就走开了。莫心洁惴惴不安。
刚一下班袁美华就找来了:“工作得还顺心吧?”莫心洁不置可否:“还行。有事吗?这么高兴,莫非是定了婚期?”袁美华笑道:“定于下月十八。”莫心洁讶然:“这么急?”袁美华也讶然:“这还叫急?老汪都准备半年了,他还嫌晚呢。”莫心洁笑道:“他巴不得此时此刻就结婚呢。老汪也来了?你们……”袁美华乐呵呵地说:“我们待会儿去拍婚纱照,请你做参考。不会不给面子吧?”莫心洁抿嘴一笑:“我敢推托吗?(她一瞥眼看见汪竞出现)可是汪竞……你算计我!”汪竞站在车旁,脸望着青天,无聊地拍打着车门。汪毅然把他拉过来:“男士的礼服你未必在行,我只好拉了小竞一起来。放心,伴郎伴娘不是你们,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睛。”莫心洁无奈上了车。
说是做参谋,事实上根本就插不上话。袁美华和汪毅然热烈地探讨着角度和姿势,把莫心洁和汪竞撂在一边。莫心洁闷得发慌,站起身往外走。袁美华喊住了她:“帮我买点冰水,我渴死了。”汪毅然也喊上了:“小竞,别傻坐着呀。”在两人的逼视下,莫心洁只得和汪竞并肩走出来。莫心洁什么话都不说,汪竞也并不理睬她,自顾自地吹着口哨。
买好了冷饮,汪竞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摁了几下,然后惊讶地说:“哎呀,老总叫我回去呢。你拿进去吧,我不相陪了。”莫心洁漠然道:“你的演技太差了。”汪竞愣了一下。莫心洁莞尔一笑,独自进了婚纱店。汪竞局促地揣好手机,盯着莫心洁,心里怪怪的。袁美华显然很失望:“小竞呢?你们两个怎么搞的?纵使是做朋友都不行吗?拜托你了,别再浪费青春了。”莫心洁揽住她的肩膀淡淡地说:“该我的怎么也跑不掉,不该我的强留也没用。既然大家都别扭,何必勉强呢?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有的是选择,没必要在这棵树上吊死。”她的脑海里豁然闪过“我是亚当”。这只离偶的孤雁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她才不在乎小小的汪竞呢。
好容易拍完照,莫心洁借故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令她遗憾的是,“我是亚当”并不在线上。她莫名的失落起来。然而“小剪刀”突然闯了上来。莫心洁激动起来。“小剪刀”就是黄晟意。当初她起名叫“发丝”的时候,他就对着起名“小剪刀”,目的是为了把她的盘根错节的发丝剪掉,从此再没有斩不断理还乱的愁思。莫心洁轻轻敲打着键盘:“你还好吗?家庭生活是否平静?”黄晟意回答得非常快,看来他的打字速度又提高了:“我挺好。最近风平浪静,一切顺利。你呢?”莫心洁有点酸涩。她希望他生活得好,但是她自己孑然一身,忍受着单调生活的折磨,却不能跟他说。她思索着措词,黄晟意却出人意料地问道:“莫振东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莫心洁急问道:“你一直都怀疑?”但她又删除了。她忽然胆怯起来,她不敢多接触这个话题,她怕有朝一日会忍不住把真相全抖出来。她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就是黄晟意。在他们的婚姻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她拼命隐瞒着事实。如今他们越走越远,她反而想说了。他不再是她的丈夫了,他不会再非常在意她的过去了。莫心洁垂下头,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汹涌波涛。黄晟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发来消息:“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再追问。我本能地感觉到莫振东不是好人,他的死对于你、对于社会都是一件好事。”也许不进行面对面的交谈,彼此不用逃避对方犀利的眼神,更容易把心里话说出来吧。莫心洁叹息地告诉他:“无论是否有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之间都还挂念着对方,并没有因为婚姻的结束而一切关系都结束了。我找到了工作,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她本来想问黄浩威的情况,可是终究没有勇气问出来。黄晟意冰冷的眼神阻止住了她。她身上背着的人命不允许她再过分插手黄浩威的生活,她只能默默地旁观着。
“我是亚当”悄然上线,莫心洁转过来亲昵地问:“你通常什么时候在线?”“我是亚当”似乎很清高:“没有俗务缠身的时候我都在线上。我喜欢通过网络寻觅能和我步调一致的人,这是我在现实生活中做不到的事。”莫心洁奇怪了:“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的口味?你的标准未必合乎社会规则,你所作的努力始终游离于社会之外,在梦幻中寻找另一个和你做同样的梦的人,不是很荒谬吗?躲在伊甸园里等待夏娃是愚蠢之极的事,还是出来走走吧,人间并不缺少你的追求。有的时候人的苦恼并不来自于客观,而是主观意识的偏激。只要你换一种标准和心态,你就会发现原来你面前的路这么宽广,而且分支很多。那时候你不再发愁没有路可走,而是无从选择了。”“我是亚当”沉默了。莫心洁心想:难道把他吓跑了?如果这样就溜号的话,他本身也不配充当社会斗士。
“我是亚当”又开始活动了:“你说的没错,理论上的确如此,但实际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人生的岔路很多,你在不能预知后果的前提下如何调整心态去适应社会的发展?社会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我们都无法把握,今天地震,明天瘟疫,今天战争,明天腐败,天灾人祸充斥在地球上。你不能不承认地球是个大垃圾场,人类不但用自己的愚蠢制造着物质垃圾,而且他们自身也在变成精神垃圾。所有的罪恶都起源于人性中不可避免的贪欲。我想糊涂一点,闭上眼睛去顺应社会吧,把自己染得一样黑,我就可以如鱼得水,获得人们一致赞许的、渴望的社会财富,尤其是社会地位。但我做不到。我看到太多的丑陋,我尝试过沉沦进去,我有过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活。金钱、女人我统统都有,人们都围着我转,我乐不思蜀。可是我空虚,我孤独,我发疯。不管你拥有多少金钱、征服多少女人、打倒多少敌人,你始终都是茫茫宇宙中的一颗小小的行星地球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人字写起来可以顶天立地、气势磅礴,但是站起来不过一米多高,六十亿人填充得只是地球的陆地表层的一部分。”莫心洁担心起来:“你的思想很悲观啊。你为什么总是往坏的一面看,不想想愉快的事呢?不要告诉你这辈子没遇到过开心的事。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从第一声啼哭到最后一口气,不过短短百年罢了,在时间的长河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人生也充满了荆棘,从不让你走的顺畅,可是总还是有比较光滑的地方,能让你的脚暂时歇息一下,暂时忘记旅途的艰辛,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你认为对的事,只要你做之前和做过之后都能感到愉悦就行。聂赫留朵夫的所作所为并不能改变社会,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农奴制从产生到灭亡经历了上百年的时间,只有持续了多年的革命战争才推翻了沙皇政府,也废除了农奴制,才建立起苏维埃政权。可是聂赫留朵夫仍然要那样做,为的是什么?心里的平静!他为他前半生的荒唐忏悔,他获得了卡秋莎的原谅,他可以没有遗憾地继续下半生的生活。”“我是亚当”显然很高兴:“你看过复活?我读了好几遍,每次都很难过。卡秋莎是复活了,可是她必须去严寒的西伯利亚生活,她为莫须有的罪名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莫心洁叹息道:“她不算苦了,她又重新获得了聂赫留朵夫的爱,她的一生值得了。纵使她走到天涯海角,知道聂赫留朵夫的心里总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她都是温暖的。”“我是亚当”激动地说:“你很感性,我喜欢对感情敏感的人。你看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吗?我为康梅丽柯娃的死哭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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