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涩声吼道:“我让你走!”

“我不!”苏陌鹂看着他的血,神思渐渐归位,她明白他今晚是没有办法跟她回家、也明白他真的没有办法陪她余生了、她想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梦,可是,她却无力去面对。

她想要冲到他身边,想要挽回他,但他却垂下了头,拼劲了最后的力气喊道:“我不想死之前看见的是你这丑陋的模样!”

一言惊雷,紫电白光轰隆震天,霹雳齐落,毁却数株古木。

苏陌鹂恍若被雷电劈身一般颤抖了一瞬,双膝无力地扑倒在泥水里,她微微眯起双眼,吞咽了一下口中的涩苦。

几年前她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她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知道尹鹤归是她的夫君。而病愈后的几个月里,她眼看着自己的容貌如春朝的杏花一般,迅速地苍老枯萎下去,一直老到了耄耋模样,丑陋不堪。

这几年,虽然尹鹤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她一直害怕他有一天会嫌弃她的丑陋,无论他对她多好,她都很担心这件事。

此时,她听得他咬紧了牙关,用最后的力气从嗓子里呜咽着说了一句:“我不想在最后还看见你这样的脸,实在是有些恶心……你走吧。”

苏陌鹂只觉得心口上的一根筋脉嗡地一声崩断了,肺腑里染了一股滚热,让她头脑昏沉。她盯着尹鹤归看了半晌,然后双目空洞地摇了摇头,而后猛地从狼泥泞的地上狼狈的爬起来,发足狂奔。

此时,尹鹤归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听着她跑远,而后,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用最后的一点残力,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后,便撒手人寰。

.

苏陌鹂尚不知他已经死了,她拼命的向前跑着,不敢面对今夜的惨象。

她想,那些坏人真的是他在打渔时惹的?怎么会呢?她的夫君是那样温柔沉稳的人,他对她那样好,连她得了怪病,一夜之间从桃李之貌变成老妇之态时,他都不曾嫌弃她……

对,他不会嫌弃她的。

“不会的。”

苏陌鹂逃跑在在林间,任凭风雨侵袭,泪水肆意。她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尹鹤归的温柔亲和,忍不住突然笑了几声。

她的精神有些乱了,好像方才那一场大悲伤身,伤了她的心神。她有些痴傻的认为,只要她现在立刻回家,她就能看见他——

她就能看见尹鹤归背着鱼篓,站在篱笆院前。夕阳余晖下,他会展颜一笑,

对她说道:“鹂儿,我回来了。”

“回家……”苏陌鹂擦去脸上的雨水泪滴,停下脚步,茫然的在漆黑的密林中寻找回家的路。

她捡起一枝被雷电劈落的树杈,拿着树杈敲打着身旁的树木,带着一抹哭腔,轻声唱道——

“山间树儿遮归途,草木荆棘布。敲敲松杏问问路,别把今生误……”

“一烛残,抛红豆,谁得天缘奇遇?我将相思问寒杏,能否余生不负?”

这歌是尹鹤归教给她的。那时她在林中迷了路,就唱着尹鹤归教给她的歌,让他寻到了她。

此时,她希望她只是走失在了自己的噩梦之中,希望尹鹤归能带她回家。

可是最后,她只是自己一个人找到了回家的路,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那个破旧的篱笆院。

“鹤归,我回来了。”

苏陌鹂将手里的树枝依靠在篱笆上,抬眼看向空荡荡的院中。

“是谁在院里说话?”木屋里有人说了句话,然后便点亮了灯烛。

苏陌鹂迷迷糊糊的看了过去,唤道:“鹤归?”

屋中没有人回答她,只是有另一个人说道:“不管她是谁,敢打扰您歇息的人,都该死!”

屋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了,有几个拿着刀的人走了出来。

“这个老妇是谁?”

苏陌鹂愣愣地看着这群陌生的人,没有说话。

“谁知道这个老太婆是谁。”

苏陌鹂看着他们拿着刀走近她,刀锋晃过雷光,显得阴森又可怖,但她却不曾害怕,只静静的听他们说道:“三组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杀了那灾星,怎么还不回来?倒来了个老太婆。”说着,那人用刀身拍了拍苏陌鹂的脸。

苏陌鹂听了这番话,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与方才的杀手是一起的。

她低下头微微笑了,毫无征兆的抬手握住刀刃,低语道:“是你们杀了鹤归吧?”

苏陌鹂一笑未尽,眸中突然露出凶光。她像是凭空得了不少力气似的,竟能从武功高强的杀手手中一把抽过长刀。趁着杀手不备,她猛力将刀挥了下去,割断了一个杀手的脖颈动脉。

刹那之间,迅电流光,一股腥臭的鲜血染红了苏陌鹂的白衣。

苏陌鹂眼看着那个杀手面露惊愕地死在她的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满腔的恨意让她未曾惊讶于自己的身手,她只是飞快的反臂挥动刀锋,直接横刀砍断了身后那个杀手的脖子。

其实,她因为生病忘了太多东西,一如身份,一如武功。

之前渔村的生活安适舒服,她从未与人动手。现在她出于本能,恨不得亲手砍死所有敌人。

只可惜杀手众多,下一瞬间,她便觉得心口一凉,眼前红光骤闪,剧痛汹涌而来,她无力握住刀柄,缓身倒在地上,用尽余力唤了声——

“鹤归!”

声尽,一泪落,雷嗔电怒,玉损香消,再不知天地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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