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黑听到的第一句来自那人的话。良久小黑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它用尽了力气发觉丝毫不能挣脱开那人的钳制,而那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它挣扎,眼眸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情绪。

扑通,突然,那人松开了手,小黑看着眼前人的面庞和胸膛迅速下落,掉入水中,它不安的扑腾着,它水性不好,良久,感觉自己就要窒息的一刹那才复又被那双手提了起来,和刚才一样的角度,一样的注视。

小黑看不出那人的情绪,也不觉得那人在拿它取乐,因为他的神色依旧,它忽然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手臂,怕他再次将自己抛入水中,这一次它难得的看见了那人的表情,皱眉的神情,它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刚好勾破了他手臂上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第一次,小黑感受到了一丝惶恐,它觉得自己会被再次抛入水中,难得的,那人只是轻轻的将它放在了岸上,小黑失去了禁锢立刻下意识的跑开了。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那人出现在了千波潭中,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小黑远远的望着,回首跑开了,良久,它才跑回来,好在,那人还在,他手臂上的伤不知为何物所致,竟然连千波潭的潭水都效果不显著。

他衔着一篮子子规叶慢慢走到了那人身边,那人转过眸子看着它,和它身边的竹篮,突然伸出手取了几片子规叶片,子规叶片在他的手中化作绿泥,他将子规叶涂在了手臂的伤处,片刻他转过眸子看着小黑轻轻的出了口气:“不疼了。”

再一次,小黑被提了起来和昨天同样的角度,它看着那双眸子,却没再觉得恐惧:“书上说梼杌凶残暴躁,看来也不详实。”

第三天。小黑依旧衔着篮子来寻九冥,有时九冥会轻轻抚摸它的头,和它说一些上界的故事,如此往复到了第二十二日的时候,小黑再没有看到九冥的身影,那熟悉的泡在潭水中的身影。于是,小黑俯卧在千波潭边静静的等着,许是有事耽搁了,等等总会来的。直到夜幕四合也没看到九冥的身影。

小黑不眠不休的等了三日,知道他也许不会来了,可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呢?为何?

它看向天际,九冥不来,它可以去找他啊,怎么早没想到呢?小黑衔着竹篮腾云而起。

上界到处都是白茫的一片,它有些迷惘,该去哪里寻那人呢?它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他是谁,叫什么?只是偶尔给它讲一点天界的传说。

直到误打误撞到了南天门,南天门的守将看见它如临大敌,立刻擒住了它,被捉到刑天台的小黑懵懵懂懂的听着眼前的仙使念着天书,再然后便看见道道天雷呼啸而至,小黑不知道自己受了几道天雷,它只感觉到无边的痛处,疼的越狠它反而更紧的咬住竹篮。

直到一抹白色的衣角飘进了它的眼中,再次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小黑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那双眼,它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它轻轻的松开了口,竹篮柄上深深的咬痕上挂着殷红的血,它再次听到那人的声音:“你是来给我送药的?”

小黑张了张口,一瞬间血自它的口中翻滚而出,它感受到五脏俱焚的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吧!熟悉的触感抚上它的背,被抚摸过的地方略过丝丝的清凉,内脏也不再那么疼了,它找回了一丝清明,随即它听见九冥说:“九冥驭下不严,剩下的雷刑由本尊来受。”

小黑瞬时间睁大了眸子,它看着那孤高的男子结结实实的跪在刚刚它跪着的地方,周遭的神仙也随着跪了一地,疾呼殿下不可,可九冥没有其他动作,生生受完了它剩下的雷刑。

自那日后,小黑便由九冥抱着每日一同泡在千波潭的潭水中,九冥那日给小黑渡了七千年的修为才保下了它一条命,诸仙后来思及那一日都觉得不可以思议,一只三千年的梼杌幼兽是如何撑过八道天雷的,也许小黑自己的都不知,可九冥知道。

九重对玄女说前尘往事,过眼烟云,可对小黑来说,往事永远都过不去,自那第一眼对视,自那它受了八道天雷,和九冥替它受了剩下八道天雷,自那七千年的修为注入它体内,它注定生生世世都要跟着九冥,护着九冥。

一个个不孤独的日子,九冥和小黑悠然的泡在谭水里,一开始小黑会躺靠在九冥的胸膛上防止自己被水呛到,过了一段时日,小黑养好了伤,再借着九冥七千年的修为身形大增,直到后来一人一兽痊愈,九冥已经可以慵懒的靠在小黑的身上休息了。

小黑又往九重的怀里拱了拱,能再见,真好。

其实自始至终它都没有认主,它并不需要认主仪式来约束,而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九重身边,直到百年后小黑认主,它想用契约把自己和九重紧紧的捆在一起,它不想再饱尝失去九重的痛苦。

“讨人嫌的家伙们都走了,我们去桃花顶啊!”九重抱着小黑从殿内跨出来一脸轻松加愉悦的瞧着阎君笑道,阎君见九重一脸笑意和耀眼的花钿,阴郁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了起来,不知从哪日起九重便是他的一切情绪,喜怒哀乐悲恐惊皆来源于她,生命里最为绚丽的色彩也是她,于是阎君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好!”

讨人嫌的家伙里也有天帝他自己吧,天帝闻言有些惆怅,这一世的战神越发的小孩子心性了,不过恰恰是这心性惹人喜爱的紧,天上太孤寂了,也太清冷,战神再次归来裹挟着一缕难以捉摸掌控的旷达不羁之风,涤荡着诸仙的元神,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们都希望可以同战神一般不羁快意吧!天帝转身离去了,毕竟已经被定义过讨人嫌了若是再留下岂不是要再加之不长眼了,天帝黯然离去时带着那么一丝莫名的不甘,那感觉就像凌霄宝殿的锦绣山河图被盗了。

阎君瞧着天帝转身离去的场景不禁皱了皱眉,九重伸手抚上了阎君了眉心:“出了皱纹可就不好看了。”

阎君的手掌抚上了九重的柔荑小手笑道:“原来重儿是看中了本君的美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九重俏皮的眨了眨眼,占便宜似的又抚了抚阎君的面庞。

这无意间的动作震荡着阎君的心神,看着眼前可爱的丫头,他的心里甜蜜的紧,自从心里装着九重,什么都不一样了,原来千篇一律的生活变得点点滴滴都值得回味,阎君看向九重的眸光满载着深情,仿佛如何都宠爱都不为过,他暗淡生命中唯一的一缕光定然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原以为做神仙一定要好过凡人,可事实上呢?漫长的生命和清心寡欲的生活着实是让人心生绝望,这种绝望又绝对不同于尘世间充斥着烟火气的绝望,怎么说呢?欲望是凡人的动力,但仙家无欲无求,对生活更没有了指望,没有了指望的生活自然是绝望的,故而思凡的故事总是在流传,做神仙久了自然就会向往凡间无拘束的生活,可事实上,无拘束是由起心动念组成的,而无不是罪无不是业的人生到了最终也逃脱不得责罚,事情都是相对的,有好自然便有坏,有因同样也有果,这便是天道。

任谁也不能跳开了天道行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不能,只是要承受一定的恶果,逆天而行的结果不是任谁人都能全身而退的。事实便是无论你是谁,终究都有苦恼,只不过境界不同,感受的强度也不同罢了,没有谁可以幸免,所以说为了能够舒适恣意些,能够做的便只有提升境界而已,别无他法。

于九重来说,眼下岁月静好,再看看一直守在身边的阎君和小黑小白,俨然是诸事圆满了。还有什么事值得忧虑呢?思及此处九重露出笑意。

桃花顶在七重天的无极之巅,事实上上界的美景无数,只不过仙途漫漫的诸仙已然忽略了这些,可对于九重来说,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对于一个久处暗冥的神祇来说,阎君原本视美景于无物,可只要有九重的地方都是一片崭新的天地了。

九重从广袖中摸出线装本子,本子上书“旅游攻略”四个大字,阎君扫了眼四个苍劲的大字不禁想到了三生石上的“祝君幸福”。

原来如此啊,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被教导要肩负整个幽冥地府的责任,彼时他对六道十方无甚特别的情愫,坐在日夜奔流不息的三途川边是儿时缚渊的一种消遣,有一日他看见阴沉的苍穹下,一道金光倏然而至,金光中的白衣男子目下无尘,看不出悲喜,想来那是第一次他见到战神,九冥看缚渊的时候和看三生石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缚渊却常常能想起那一幕,那双古水无波的眸子。

那次战神也改了三生石的题字,不过只是玩笑而已,那字只存在了几日便自行消退了,阎君轻轻叹了口气,他紧握九重的手依着她的角度瞧了过去,只见内页上详细记录着关于无极之巅桃花顶的相关记载:桃花顶,其阳多玉,其阴多金,又复桃林百倾……

一旁的脚注倒是吸引了阎君的眸光,脚注为红字“待风和之日,可前去挖金玉,需记得带上铁锹两把……”如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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