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小小与母亲林宛宛,就被一顶小轿从偏门给抬进了林府,这就是林夫人所谓的“迎”回来。林宛宛面薄,也谨小慎微惯了,虽内心疑惑,但总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母女身份低贱,也许合该从偏门进的。但小小就没这顾虑了,仗着年幼的幌子,故作童言无忌道:

“夫人,我娘不是平妻么,我不是要上族谱的林府千金么,怎地从偏门走,难道你们林府的正经夫人小姐,也都是从偏门入家门的么?”

那林夫人背对着小小母女,露出轻蔑的撇嘴,转身又换付脸孔说道:

“哟,这不还没过门嘛,太大张旗鼓地,对你母女二人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么……我这可都是为妹妹着想,妹妹万勿错怪姐姐了!”

“是姐姐想得周全,小女粗野惯了,姐姐勿怪罪!”林宛宛用力捏了捏小小的手,生怕小小一来就将林夫人给得罪了。

“夜深了,妹妹快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告知丫鬟就行,那姐姐就不打扰了。”

小小环视这所谓“特地为你们母女收拾出来的”屋子,先不提这坐南朝北、西邻茅厕的独特地理位置,只这内部简陋的装饰、冷硬的床榻、落灰的窗牖,以及空荡荡的立架上连个便宜的摆饰品都没有,真正陋室空堂,连客房都不如。

林宛宛怕小小多想,忙道:“许是刚寻到我们母女,才匆忙间收拾出来的屋子,过两天等我……等你上了族谱,定是会让你住到正紧小姐的厢房里去的……届时娘还要占你的光呢!”

小小不置可否,并不想这么早打碎母亲的自欺欺人,只拿一面盆出去准备接水洗漱,还没踏出房门,就跳出一青缎衫子、银红袄儿的丫鬟,既没行礼、也无通报,冷着张脸道:

“姑娘欲往何处,婢子可代劳。”

“……汝唤何名?”

“婢子青红。”

“青红,何故不唤我小姐?夫人未告知你我母女的身份吗?”

“姑娘不是还未上族谱么!”青红露出轻蔑一笑,她的演技可比林夫人差多了。

“……好了好了,就让青红去打水,这本是其职。”将青红打发走后,林宛宛告诫小小道:“我母女初来乍到,还未摸清状况,凡事先忍忍,莫再莽撞了!”

小小内心“嗤”了一声,但为不让母亲担心,还是应道:“娘亲放心,儿晓得。”

但在此地呆了三天后,谨慎如林宛宛,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首先房门口杵着俩高背熊腰的丫鬟,名曰服侍,但实为看守,因为不论林宛宛母女要出去做什么,俩丫鬟都会“代劳”,实则就是禁止她们踏出房门;再来除却第一晚见过林夫人外,这三天母女俩没见过任何府里的正经主子,小小的爹,林相公更是没有露过面,这显然与林夫人所说相悖。而且就算自己要求丫鬟去通传要见林夫人,也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林宛宛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安慰自己许是这两日府里忙,一时将她母女给忘了,也是可能地;一会儿又禁不住害怕,不该听信这妇人巧舌,贸然来这林府的,现被囚禁至此,也不知等着我母女的是何,可怜我的小小还幼年……

小小倒不像林宛宛这么害怕,只是敌人迟迟不出招,自己又囿于此地,信息太过不对等,非常不利!所以小小决定溜出去探听消息。

小小在纸上写道:午时青红一人当值时,因肚痛难忍欲往茅厕,看林小小母女正在用膳,就想开溜这么一小会儿定不让人知,故私自离开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而小小就利用这一炷香的时间,往府里探听消息。

小小刚出后院,行至影壁处,就迎面走来俩碧青罗裙的丫鬟,一个簪双环髻,一个簪含烟髻。小小一个急转身背对俩丫鬟,但仍晚了一拍,被叫住:

“喂!那边那个小婢!你是哪个院的粗使丫鬟?怎的在府里窜走?报上名来,我定要带到你主子面前让她罚你!”也不怪被错认成粗使丫鬟,来这林府几日,除了每日那不见荤腥的粗茶淡饭并一间破屋子、俩看守丫鬟,林府再没任何装备给小小母女。而小小母女在怡红院原也是下人,此时虽已穿上自认为最好的衣裳,但也只勉强没有补丁而已,仍是粗布短褐打扮。反观府里的丫鬟们,素衣裹身、青纱外披、裙幅褶褶,相衬下小小可不就像个粗使丫鬟么。

小小转身,做出一副年幼无知、被冒犯的神情,道:

“呔!你才是那粗鄙丫鬟!吾父乃府中林二爷,吾乃新近被迎回的二小姐!吾……吾正在寻吾父!”

“哦!原你就是那外面迎回来的‘二小姐’!”说话的仍是那簪双环髻的年轻丫鬟,特将“外面迎回来”几字咬得极重,一脸得意,“好好享受当‘二小姐’的福报吧,你可没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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