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一时沉浸在遥想当年,小小则在一旁“啪啪”打着算盘,虽相对无言,但彼此默契相合,相对的安静反倒衬出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踢踏踢踏”的有驴车停驻门口,小小抬头一看,见是之前照顾自己生意的巴蜀布商王掌柜。这王掌柜自四年前经小小介绍住这西山禅寺后院香房后,就仿佛喜欢上了这里,每年立冬来交货,都一定要小小介绍继续借住这寺院香房,说是借此地佛缘保佑,才能做生意顺遂至今,一来二往的,小小与这王掌柜早已成忘年交。
王掌柜一身暗褐色的直裰,穿着银缎夹袄,外罩皮褂,近些年有些发福的身材微微摇晃着步入了小小的店铺,手里提着一溜自制老腊肉,笑眯眯地看着小小。
“我道这天如何突然回暖,原是笑面佛突临此地,乍寒还暖迎贵人哩!”小小边说,边上前将王掌柜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你这丫头,简直胆大无边,佛祖也是可以调侃的么!”说着,王掌柜还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小儿无状,非有意冒犯,佛祖原谅则个!”
小小并不以王掌柜的呵斥为意,反而“咯咯”地笑着。王掌柜也跟着笑起来,摇了摇头,叹道:
“你这丫头,有时候有勇有谋,直叹现世女诸葛再生,羡煞我等老父亲,只恨自家丫头有你这一半精明就好;但有时候,你又胆大无状,吓煞我等老父亲,只庆幸自家丫头蠢笨,不如你会闯祸!”手指虚点点小小,王掌柜道:“你呀,还是如我一般多孝敬孝敬菩萨吧,就你这样,还不就得求菩萨多保佑保佑!”
“可不是么王叔,每年也就您在的时候,可以治治这丫头,不然她就像那猴子般,胆大妄为到可以搅天庭了!”小六子也加入到讨伐小小的阵营中来。
小小两手叉腰故作生气道:“你叔两个再讨伐儿,今晚都不用来儿家喝那顶顶美味的乳鸽汤了!”
笑闹招呼一番,王掌柜话题转到了此行玲珑镇的目的,
“五日后临海市的拍卖展示会,小小你参与否?”
王掌柜说的临海市,毗邻此地玲珑镇,只需赶两个时辰的驴车即可至。因这临海市依海而建,顾得此名,且也是大秦朝唯一与外交开辟商阜处,所以每10年,就会有一全国性的拍卖展示集会,在这集会上,不但有机会可以见识到番邦的新奇玩意儿,也是大秦朝向番邦展示国力的时机,所以朝廷极为重视。因此在此次展示会上,不但可以见识到大秦朝目前最先进的农产品、手工艺技术,于各地商人来说,也是搭上朝廷官员赏识的最佳捷径,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荣升至黄商呢?!那可是全族翻身的机会啊!因此每过10年,此地就贵客云集、商人比肩,各个摩拳擦掌,卯全族的劲要在展示会上大展拳脚一番。
小小只是一中间商人,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铺子刚起家没几年,可没有那人脉、资本实力,和那些个经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家族卯劲儿,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小当然会去观展,但目的,也只是长长见识,如果再能从中发现些许商机,那就是天大的机缘了。但小小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次行程,机缘是一点没有寻到,仇倒是结了一门。当然,这是后话。
只说当下,小小与王掌柜约好五日后辰时,一起坐驴车去临海市凑热闹。
五日后,小小带着奴仆大壮、云锁一起,赶到了约定地点。
奴仆大壮,是两年前小小在人伢子市场买回来的。大壮生得是虎背熊腰、憨憨傻傻,且力气奇大。因其饭量甚巨,一人可顶五个壮汉的量,所以在人伢子市场鲜有人问津,那人伢子还以为这傻大个就要亏本折在自己手里了,当时对大壮恨极,不但不给饱饭吃,还每天鞭子抽打,大壮也憨憨地不知躲闪,老老实实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不发出一声呼痛,只沉默低头,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个哑的。
而小小呢,因为生意关系,时常要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而又因着女子身份,在外总是会被轻慢、调戏甚至侮辱,言语上的谩骂,小小不怕,反正自己的泼辣名声早已铸成,但随着自己身量开始长开,那些看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越来越不怀好意后,小小觉得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保镖了。因此来到人伢市场,彼时正巧看到大壮被鞭打,因其午饭时多拿了个馍馍。小小看其可怜,就询问其价格,人伢子看有机会将这傻大个脱手,就报了个极低的价格,就怕小小不肯买了。
就这样,小小很顺利地将大壮带回了家。经过两年相处下来,虽然大壮仍然沉默寡言,但对小小极忠心。因为小小不但不限制其每顿的饭量,让他吃到饱,甚至每天都可以让他吃到荤腥,且虽说是被买来的奴仆,但小小从未将他当作奴仆过,基本上每顿小小吃什么,大壮也就吃什么,并未有过差异,甚至得空了,还会教他识字。大壮自觉虽蠢笨,也知道这样的主人,再找是没有的了。所以对小小是极忠心,一旦小小出去做生意,大壮一定是要紧紧跟在后面的,豁出性命也要好好保护小姐。
小六子在约定地点,和王掌柜一起等着小小。见小小仍着裉袄披褂、撒花绉裙,一副小女子打扮,就皱起了眉头,道:
“怎的还是如此女子打扮?此次集市人多且杂,作儿郎装扮,行事不是更为便利?!”
小小不在意地笑道:
“作儿郎装扮,他人就看不出儿的女郎身了?!就会以礼相待了?!……礼遇儿的,不会因着女郎打扮就轻慢;轻慢儿的,不会因着儿郎打扮就礼遇。世道如此,委屈了自己,又能奈何?!儿早已不介怀。”
“可是……”小六子仍想劝解,被王掌柜拉住,摇了摇头后,一把将他拉上了另一车厢。虽然王掌柜年纪更长,但因同为商人,反而在这方面更开明,也更能理解小小的处境和为难。
就这样,一行人三辆驴车地,开始往临海市出发。刚行半时辰左右,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飘起雨来,没过多久滂沱的雨点子也砸了下来。想停下避雨,可是这城镇间只荒郊野路,并没有可以供休息的驿站,所以只能继续匆匆赶路。
没行多久,车又停了下来,车夫过来说路边有马车搁置,似乎是车辕断裂,问是否需要过去帮忙。小小掀开帘子,看对面停着的马车,原是被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拉着,通体黑楠木制作车厢,雕饰低调,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似乎也有人正从里面偷偷观察着小小一行人。小小猜想,车厢内的怕是一行女眷,才会如此行事。且能乘坐马车,应是官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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