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听到陈永新的话张了张口,没说什么,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时候谁家的谷子没几个虫子,老张就是欺负人!”唯美ei
“那你能怎地?”陈永新闷闷地吼了一句。
吴氏被他吼的一愣,旋即声音也沉闷下来,“我能怎地,我还不是为了卖几个钱给怀敏看病,这几日怀敏咳的更厉害了,怀敏是我的命根子,就算我们一家不吃不喝,也要余钱给怀敏吃药!”
陈永新好像被吴氏逼的没话说,大掌苦恼地摸了摸头,在院里蹲下了身子。黑暗还没完全裹住天光,陈悠能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影。
“孩他娘,我知道你担心怀敏,可是也不能把家里的粮食都卖了,我们吃什么?你难道要我们一家都饿死!哎……”
吴氏僵立着,结结巴巴道:“爹娘那边……”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来哥嫂他们什么秉性?怀敏娘,叫我说你什么好!秋月也要说人家了,爹娘哪还有余钱补贴咱们……”
吴氏抿了抿嘴,盯着破院子的一处角落,良久,她好像决定了什么一样,重重道:“当家的,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怀敏病下去,先熬过这个月,若是下月怀敏再不好,我就……我就把阿梅阿杏送到镇上去,宋婆子那正在收丫头……”
陈悠连忙捂住了口,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吴氏所说的话。
李陈庄三四岁毛孩子都知道宋婆子的大名。
大人经常会拿这话吓唬不听话的小孩,“要是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县上的宋婆子家里卖掉!”
没错,吴氏口中的宋婆子确有其人,而且是做人口生意的,林远县牙行里的人牙子。
陈悠虽然没亲眼见过她,但是却听说这个婆子心肠冷硬,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甚至将自己的亲侄女送入县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刘家,给年近六十的刘茂才做小妾,结果这个可怜的女子,没两天尸体就被从刘府的后门中抬了出去。
陈悠浑身冰寒,她下意识朝着黑暗中的床榻看了一眼,屋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仿佛就觉得阿梅和阿杏浅浅的呼吸和安静沉睡的容颜就在身边,一声声充满依赖呼喊的“大姐”回荡在耳边。
手心处被指甲戳的生疼,陈悠紧紧抿着唇,她先前虽也知道她们姐妹不讨喜,可陈永新和吴氏毕竟是血亲,是给她这个身体还有阿梅阿杏生命的人。
血浓于水,无论他们怎么厌恶她们姐妹,她都觉得是生活所迫,是无奈之举,是这个社会人性的无知决定的。
可吴氏竟然存了卖女的心思,陈悠那保存的一点点的不忍被吴氏这番话彻底打碎。
立在黑暗中的少女,有如浴血的小兽,浑身散发着悲伤和绝望。
幽暗中,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眸冰寒异常,前世的经历一瞬在脑海中闪过,与现实重叠,就像是快进的电影。
陈悠突然狠狠吸了口气,用力压抑住胸腔的那股愤懑。
“哇哇咳咳咳”
东屋传来幼小的孩子痛苦嘶哑的哭咳声。这声音像一把锋利的锯子在人心上来回拉扯,让人听了心痛又浑身不舒服。
站在院中的吴氏惊呼了一句“怀敏!”,放下手中的竹篮,跌跌撞撞奔进屋中。
陈悠怕被父母发现,也快步回到床边。
不一会儿,东屋就传来吴氏心疼的哄孩子的声音。那带着方言的温柔的低哼和逗弄,是陈悠和两个妹妹在面对冷硬冰寒的吴氏时,从未见过的慈爱。
沉默的黑夜,陈悠的手突然被阿梅软软的小手握住,陈悠回头,看到小包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
就算夜色再暗,她也清清楚楚地读懂了小包子眼底的水光和羡慕。
“大姐,娘亲又在哄小弟弟了,娘亲原来也会唱歌,阿梅从来没听过呢,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陈悠整个身体一僵,仿佛被雷电劈中一般。
心底一阵苦涩溢出。
尽管从小受到冷待,两个小包子柔软稚嫩的内心深处,仍然还是渴望那如暖阳一样的母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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